“肺拴塞是以各种栓子阻塞肺动脉或其分支为其发病原因的一组疾病或临床综合征的总称，包括肺血栓栓塞症、脂肪栓塞综合症、羊水栓塞、空气栓塞等。其中肺血栓栓塞症，英文简称PTE，是肺栓塞最常见的类型，是……”
内科教授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唐笑在下面听得十分专注，相反宣锦就是标准的反面教材，心思都在桌斗里放着的手机上，一会看一下，一会看一下，不知道是想看什么。
“嗡，嗡，嗡——”唐笑放在桌斗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唐笑却完全没有理会的打算。
“笑笑，你手机响了。”宣锦举着书把嘴挡住，悄悄地对唐笑说，“怎么不接啊？”
“不打算接，我又不像你，没什么人找我。这个时候餐馆老板也不会找我，估计又是小广告。”
“嗡，嗡，嗡——”
因为唐笑没接，桌斗里的手机契而不舍地又响了起来。
“笑笑，又响了，哪个骚扰电话会打这么多次啊。”
唐笑有些犹豫，看着教授转过身去写板书，赶紧掏书包把手机翻出来。居然是赵姨来电，唐笑没敢耽误，赶紧接起来：“赵姨，怎么了，我正上课呢。”
“笑笑啊，你赶紧来医院，你妈、你妈她刚才又晕倒了！”赵姨的大嗓门从手机听筒里清晰地传来，唐笑顿时如遭雷击。
“碰！”
椅子倒地的巨大声响，让全班顿时鸦雀无声，连讲台上的教授都停了下来转过头，推了推有点下滑的眼镜，看着呆呆地站在教室中央的唐笑，有些不悦：“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唐笑此刻脑海中全是刚才赵姨说的话，周围的一切好像离得很远，明明那么多人影在晃动，却什么都听不见。李主任之前说的话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妈妈不能再发病……
教授看着我在说什么呢？怎么我什么都听不见呢？我又该做什么呢？
对了，现在得去医院。对、对，去医院……
唐笑攥紧手机，连包都没有拿，转身就往教室外跑。
宣锦看到唐笑一言不发就跑，心里就知道估计是唐母出什么事了，于是把自己和唐笑的书胡乱一收，向外追去：“教授，我这就去把她追回来！”
“笑笑，笑笑，你、你等等我。”宣锦追了一路，追得气都喘不匀了，才终于在校门口找到了一直没打到车的唐笑。
“咱们学校这么偏，不是上下学的时候，根本没出租车会来。”宣锦一把拉过唐笑：“走，我开车送你过去。”
唐笑一下车就往医院跑，宣锦摇下窗户对唐笑喊道：“笑笑，我停好车就去找你！”
“赵姨、赵姨！”
唐笑一路跑进医院，不小心撞到不少前来就医的患者。唐笑连对不起都没时间说，就往手术室跑，还被路过的医务人员说了好几句“医院里不能追逐打闹”。
好不容易看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赵姨，唐笑加紧两步跑过去，问道：“赵姨，我妈怎么样了？不是都没什么事了吗，李伯伯都说再住几天都能出院了，这么就晕倒了呢？”
赵姨看着唐笑惨白的脸，心疼得很：“我也不知道啊，早上你妈还好好的，我俩一起吃了早饭。可、可就是我去洗了个碗的功夫，你妈就晕倒了。还是隔壁床的病友先发现，叫了大夫。”
唐笑听完赵姨的话，心底一片冰凉：“进去多久了？”
赵姨叹了口气：“快两个小时了。刚才护士出来了一下，我问了问，她说这个手术怕是还要挺久的……”
“笑笑，你……还好吗？”宣锦匆匆赶来，就看到唐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黎舜华的家属、黎舜华的家属呢？”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护士匆匆跑出来，拿着一张单子冲着外面喊。
唐笑从刚才起就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呆呆地，赵姨一直关心唐笑的状态，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竟然是宣锦：“护士，我是我是。”
护士把手里的一堆单子往宣锦手里一塞：“赶紧去缴费，里面等着救人呢。另外啊，把这些赶紧签了。”
“笑笑，你把这个签了，我去交钱。”宣锦把一堆需要唐笑签字的单据递给她，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她。
“小锦，我……”唐笑拿着纸和笔，欲言又止。
宣锦一看唐笑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要计较钱谁出。就算是我让你掏钱，你一下子掏得出来吗？这种时候还和我计较这些你的我的，没意思。”
宣锦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先交钱去了，毕竟救人最要紧，钱等阿姨出来了你再还我吧。”说完也不等唐笑说话，就小跑着往收费处去了。
唐笑机械地签完字，看着手里“病危通知书”几个字，觉得心里乱得像菜市场一样，但又空得让人心凉。
“赵姨，你说，要是我妈——”唐笑话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呸呸呸，你别乌鸦嘴咒你妈，你妈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这一做就持续了五个钟头，期间只有护士偶尔进出，问一句情况也是说两句“一切正常，家属安心等待”。
唐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只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哗——”
唐笑抬头一看，看到李主任走了出来，赶紧站起来迎上去：“李伯伯，我妈她——”
李主任抬手打断了唐笑，和她说道：“你跟我来我办公室说吧。”
唐笑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姨和宣锦，赵姨拍拍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剩下的事情她们来处理。
唐笑跟着李主任进了T大一院心外科主任的办公室，李主任给唐笑和自己倒了杯水：“坐吧，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我妈刚送进手术室赵姨就给我打电话了。”
“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吧。”李主任从办公桌里掏出几个真空包装的小面包递给唐笑：“我这也没什么好吃的，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
唐笑谢过李主任，但只吃了一口就再没有胃口了：“李伯伯，您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李主任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刚刚二十的女孩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有些话早说晚说都得说。
“小唐啊，你妈妈这一次病复发的太快了，说实话，虽然这次手术成功了，但你也是医科生，应该明白手术成功并不代表病人真的安全，能不能顺利度过危险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即使危险期过了，她的心脏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已经不能保守治疗了是吗？”唐笑讷讷地问。
“对，现在你妈妈心脏功能太差了，继续保守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停跳就停跳了……”
李主任看着唐笑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心下也是戚戚然，但也只能狠狠心，把话说清楚：“三年前我就和你提过，让你考虑做心脏移植手术。那会做成功率还有百分之五十，现在比当时情况还不如，但是如果不做的话，那基本上，你妈妈，就是在过倒计时的日子了。我也知道，你们家挺困难，但是事关你妈妈的命，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唐笑一从李主任办公室出来，宣锦和赵姨就围了上来。
“李主任和你说什么了？”赵姨拉过唐笑迫不及待地问。
唐笑张了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伯伯说，我妈的病，得做心脏移植手术，不然的话，不知道能撑多久。”
“啊？”宣锦和赵姨两个人都吃惊地喊出来。
“这么严重，都怪我，那会去洗什么碗啊……”赵姨喃喃道。
“赵姨，这跟您没关系，是我妈的心脏撑不住了，不是今天发病，也可能是明天、后天……”
“笑笑，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心脏移植手术，可要花不少钱呢……”
唐笑沉默了。
如果不是因为钱，三年前唐笑就会为母亲做心脏移植手术。只是当时，还可以选保守治疗，但现在，要么换心脏，要么，就只能等着不知道哪一天，死神就会来夺走母亲的生命。
“我也不知道，我……想想吧。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要是我妈连危险期都渡不过，什么手术都没用了。”
“对了，笑笑，刚才辅导员来电话了，问咱俩为什么从课堂上跑了就没回去，我给你和老师解释过了，她也理解你，让你不用担心。”
“小锦，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可能连这次手术都撑不过去。”唐笑握了握宣锦的手，真诚地谢道。“这几天我都想在医院陪我妈，你帮我和老师请个假吧，假条我之后补。”
“行了，这些小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保证都给你办得妥妥的。”宣锦拍拍胸脯和唐笑保证。
唐笑看着宣锦故意耍宝，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由衷地笑了笑。
“笑笑，你现在去ICU看看阿姨，我把你们送回家。ICU晚上也不让家属在，你留着也没用，还是回家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能照顾好妈妈呀。”
唐笑心里放不下，但也知道自己留在医院也没用，赵姨又在一旁劝着，终于还是听了她们两个的话，回家了。
临下车前宣锦还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唐笑需不需要自己陪着，再三叮嘱唐笑，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自己后，才开着车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好好一个卡宴生生开出了拖拉机的速度。
晚上在赵姨家吃了一碗食不知味的挂面，唐笑才回到自己的家。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唐笑迟到了一天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哗地流。
唐笑背靠着大门，一点点滑落下来。黑暗中，只剩下唐笑一个人，低声啜泣。
唐母在ICU足足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清晨才醒来。唐笑听到唐母苏醒的消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脸都没有洗就跑到了医院。
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探视时间，唐母却因为刚刚苏醒，身体还是太虚弱又睡着了。
“丫头，你先回去吧。你妈这才刚睡着，马上今天的探视时间也要过了，明天再来吧。”
“不，我想我妈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于是唐笑就这么站在ICU病房外，眼睛一错都不错地看着。也许是这几天每天都睡不好，今天又起得格外早，唐笑等着等着，就靠着玻璃睡了过去。
似睡非睡间，唐笑好像觉得，有人在喊她。唐笑猛得一睁眼，明晃晃的光刺地人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看到唐母从病床上扭过头来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唐笑只觉得心里的欢喜如泉水一样涌出来：
“妈——”
双眸里，泪如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