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春风得意的宋瑾,楚逸这些日子甚是郁郁寡欢。他连着十多天不再溜出府,就连清苑也看出他心情不佳,说起话来甚是谨慎小心,生怕触怒了他。瑶儿见他日日在府中,想要缠着他,愣是被楚逸一个眼神吓得自己跑回了后院。
清苑虽然也打探到宋瑾去容府提亲的事情,但见楚逸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敢对他说。每日里既要应付着喜怒无常的伯奇君,又要安抚着后院里头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瑶儿,还得替主子时常注意着各方的消息——清苑只恨自己修炼多年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
他再迟钝也知道楚逸心情不佳一定与宫里那位有关系,自从传出消息那位得了恩宠,府里这位就日日摆着一张臭脸。可是再一细想,前些日子四王爷夜里邀他叙话,第二天他就偷偷带着清苑慌慌张张地跑了趟灵山,与那独自居住在茅屋里的少年聊了许久。回来之后原本愁苦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没走这趟差事以前,伯奇君对于清苑来说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谁知如今几乎日日在一起,他居然常常如同凡人一般喜怒无常,上一秒还笑嘻嘻的谈天说地,下一秒就突然把眉头皱成了线团子,实在有意思得紧。
楚逸心里自然是不太得劲。那日宋瑾来寻他,道是要出手助一助宫中的丽妃。彼时他头一晚方在冷宫中一簪子捅死了刺杀攸宁的小太监,正为了她的安危悬心,虽然也知道宋瑾帮她必然别有所图,却也只好从旁帮上一把。谁知宋瑾做起事来十分利落,不过七日间就为苏家翻了案。
他更没想到,攸宁会这么快就得到元崇帝的宠爱。恍惚间仿佛是那双明媚的眼,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幽怨和哀伤,声音却是带着懒懒散散的喜悦:“大公子正值壮年,为他挑选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也是应该的。”
那时她的难过和他此时一样吗?不——应该是不同的吧,那时的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她,所以只会比此时的他更加难过。可是她仍然是笑着的,即使下一秒眼中的难过已经隐藏不住,她也不过是默默垂下眸子,将所有求而不得的哀愁全部藏进手指下头轻轻触动的琴弦里。
今世只要她平安,也就够了。毕竟她的眼中,从未有过自己。至少现在她愿意活着,愿意搏一搏。
楚逸虽出门少了,耳中的闲话因着清苑倒是一点儿没少。首当其冲的,就是宋瑾和几个狐朋狗友在醉月楼中饮酒时,竟然将那几人找来的姑娘通通赶了出去,众人皆是惊骇,只道这四王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他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若已得心上人,何须旁人相伴?”
于是在场之人益发纳罕,想着这四王爷定是又中了那个姑娘的毒。谁知没过几天,有人看到青烟姑娘抱着一柄琵琶,独自一人站在宜春楼门口,一见着秦鸨母就深深一拜,道:“四王爷如今已有一心一意中意的女子,故而遣散府中姬妾,王爷重情重义,给了青烟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的安置银子,还给青烟在郊外的庄子里安排了差事。昔日秦妈妈待青烟如亲生母亲一般慈爱,今日特来向秦妈妈辞行。”
当日宋瑾为青烟千金赎身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楚逸和清苑也是临街看着的。如今青烟向秦妈妈辞行,亦是闹得沸沸扬扬,众人一时间更加好奇青烟口中那个得了四王爷“一心一意”的女子,究竟是哪路神仙。
清苑回禀了这事,见楚逸今日心情似是还不错,于是问道:“四王爷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肯出手帮丽妃,一定是为了小容,这样劳心费力,一定是小容应了他什么。”楚逸道,“你说他想要和容家结亲,最大的阻碍会是谁?”
清苑歪了歪头,道:“小容?毕竟她与他的过往实在不愉快。”
“小容那家伙,没出息得厉害。”楚逸翻了翻眼睛,“哪怕一开始不喜欢,终究会一脑袋扎进去。容国公夫妇爱女如命,只要她喜欢自然没什么不行的。唯独皇帝,只要他不点头同意,宋瑾就是谋略到神仙头上也是无用。”
“这么多年了,皇帝还是这般忌惮四王爷吗?”清苑有些不解。
“这帝王家造孽,就是一代接着一代。”楚逸道,“老皇帝当年明知宋瑾母家没有支撑,却对他万般疼爱。对于当今圣上来说,他会不会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握在手里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
“所以皇上不愿意看到四王爷与容家结亲。”
楚逸点了点头,道:“所以如今他弄出这么大动静,就是要让人看到他一番痴情,若是在让世人看到他与小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么流言纷纷,皇帝也就不好阻拦这桩婚事了。”
清苑拱了拱手,道:“侯爷洞察世事,拨草瞻风,清苑自愧不如。”
“莫要这般拍我马屁。”楚逸道,“前些日子我心情不畅,府中诸事多由你操心。如今看看王府遣散姬妾,不如你也去给瑶儿一笔银子,让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罢。”
清苑心想就凭这瑶儿的痴缠功力,哪里有这样简单。嘴上却还是应下了。楚逸突然又开口道:“你可知赤松子如今在何处?”
清苑被他毫无来由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知所云,有些迷茫道:“赤松子?伯奇君指的是雨师赤松子吗?”
楚逸点了点头,清苑道:“他本爱游历,这么多年一直踪迹难寻,虽说曾是司雨的上古仙人,但近年来也少涉人间之事了。如今司雨的人都奉他为祖师爷,但见过他的人,已经很少了。何况我常年在下头,更没见过了。伯奇君可是有事要寻左仙太虚真人?”
“也没什么,不过是有机会遇见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他。”楚逸道,“你说他服食的冰玉散,究竟是传说还是确有其物?”
“伯奇君本已是不死之身,何必在意这个。”清苑并未想多,“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凡人真的靠着冰玉散不老不死的。”
楚逸不再言语,他的目光变得又有些涣散。清苑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