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阳光明媚,屋内却是愁云密布。
白衣男子卧坐床头,紧紧盯着床上眉心深锁的男子,而在一旁角落蹲着位紫衣少女,双眸晶莹,喃喃自语。
荆落眉心深锁,显得十分痛苦,额角开始渗出细小汗珠。
床上的人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的梦魇里,在那里有一明媚女子,带着丝丝高傲。
举止谈吐间带着疏离的亲近,唯独向着自己时,那一汪深情尽显无疑。
但凡有一丝留意都能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高台之上一袭素衣蹁跹,玉指如蝶在竹笛之上自在起舞,袅袅兮清音便从中而来。
让人似身在旷谷之中,又似身处幽林溪涧,心旷神怡。
一曲罢,女子微微颔首,回过头望向二楼雅间的男子,眉眼轻带笑意,似在询问,“阿落,你这曲子我吹奏得如何?”
男子眼里的笑意倾泻如注。
素雅大方的书房内,尽是各种绘图,粗略算来该也是有上百张,而画中皆为那婀娜女子不同身姿笑颜,甚至连眼神的描摹的惟妙惟肖。
这细致入微一看便知画者用心用情该也是极深。
此刻画中女子就在眼前含笑将竹笛轻轻放在男子手中,十指交握,深情且笃定:“此笛为证,君之所愿,亦为妾之向往,愿携君同归。”
正兀自开心时,画风突变,依旧是这铺满画的书房,不过却是到了门外。
黛眉轻蹙,眼角含泪:“阿落,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李姑娘温柔贤淑,又与你门当户对,实乃天赐,望君珍惜,愿君珍重。”
亭台楼阁下旁,绿荫繁花中,女子冷漠而决绝:“阿落,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你我犹如云泥,本是不同世界。本想来日相逢赠君一笑,现在想来,倒是我高估了彼此,如此不如莫见。”
原本握在温暖掌心的竹笛转眼一骨碌翻身在地,显得孤寂又悲凉。
“此物还君,从前种种,过眼云烟,还望无需再提,亦无需记怀。从此你我陌路,不复再见。”
轻轻的一个转身却如此沉重的砸在男子心间,那背影孤傲又落寞,深深印在脑海,刻成永恒。
天亦有情,如此这般。
大雨滂沱,不约而来,如珠如豆,将雨中男子孑影打的迷糊又悲凉。
这边几次三番,拒而不见,心灰意冷;另边,张灯结彩,红妆高堂,婚期将近。
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只抛弃所有远走高飞一个念头。
趁夜出走,除了一只竹笛一无所有。
抛弃一切荣华只愿厮守白韶,换来的竟是那人悄然离去悦音阁,未留片语。
往昔画面斑驳,美如梦境,醒时方知痛彻心扉。
男子失魂落魄,再无支撑,怀抱竹笛独站桥头。
“缘来缘尽皆是你,灵羽……”
轻轻一跃,身影便尽数没入江水,没有挣扎,掉落时激起的一丝涟漪也很快归于平静。
偏天不遂人愿,不知幸还是不幸,竟是被人所救没死,所幸已不在故地。
知己弃我,媒妁缚我,父母欺我,世俗绑我。
世人皆以假面赠我,我又何必真面示人。若倾心过往不过假象,若高堂膝下笑颜不过假意,又何必再付真情。
死后劫生,从此世间再无有情人荆落,活着的只是无心人荆落。
荆落?荆南!
这男子是……是自己,那刚才那些是什么?
是过往,是回忆,是被忘的过去。
还有那女子,灵羽……
她是那女子吗,灵羽是谁,是她吗,又是为何突然薄情?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床上荆落眉心越锁越深,胸口起伏剧增,脸色越加惨败。
“荆南,你怎么了,荆南,你别吓我,荆南!”时霖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也顾不得三七二十几,运起灵力就往荆落体内输送。
一股热流随着掌心流经四肢八骸,异常熟悉。
“为什么!”荆落一声叫喊醒转,却见眼前梨花带雨的娇人。
转头心疼又自责:“霖儿,你别再耗费真气了,小生已经无碍了。”
“荆南,你怎么了,现在感觉如何,刚才我以为……”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生无事,又让你忧心了,是小生之责。”荆落脸色已然慢慢好转,只是心里有太多疑问未解。
却也不知如何对时霖开口,甚至询问那些脑中闪过的或快乐或绝望的片段。
“阿,阿落,你……是我不好。”千冰羽看着人醒来,欲言又止,那柔情的眼神,那温柔的言语曾经都对着自己啊。
不惊突觉悲从中来,却又不敢确信这人是否已然想起。
这一声询问,方让两人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人存在。
荆落看着千冰羽,眉心微蹙,似相识,又不甚相识。
这相识倒不是因了她是时霖的妹,而是从心里生出的一丝熟悉,看着这人望向自己的朦胧双眼情意却是极其真切。
荆落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不过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梦中的女子温婉,眼前的女子高傲,相似却不相同。
“你……”
“阿落,你真的忘记我了吗?”千冰羽的心一下沉入深渊,不禁苦笑起来,“是啊,我伤你至深,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阿落你又怎么会愿意记得我呢。”
泪在眼里打转却再也未落下。
“冰儿,你说什么?”时霖回头看着千冰羽这模样,也是心疼极了。
在他记忆里,这女子除了对着自己和君倾难得一展小女子温柔。向来孤高自傲,我行我素,更何谈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面容。
荆落心里陡然一转,阿落,连这个称呼都重叠了,当真是她吗?
不,就算曾经再怎么倾心相交,那也是过去了,何况她曾亲手推开了自己,就连告别都没有就独自一人离开了。
既然选择了陌路,选择了忘却,又何必再忆起。
荆落坐在床头微微一笑,也没了之前的戾气,淡淡开口:“怎么会忘,小生自然记得你,你是时霖的妹妹,叫千冰羽,自然也就是小生的妹妹。”
“妹妹,哈哈,妹妹,我不信你不记得,阿落,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当真没有记起。”千冰羽逼近了床头,也不敢去看时霖的反应,她只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依旧不记得。
“你可还记得悦音阁灵羽,你曾救过她;你们曾相信相惜,情投意合,互诉衷肠;你可还曾记得她被你逼而离开你!”
被逼!被谁?
是了,是父亲,只有可能是父亲,究竟是以何相逼才能把当初那敢爱敢恨的女子逼得不敢再爱。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算在想知道真相,此刻也绝不能露出一丝痕迹。
“妹妹糊涂了,小生不知妹妹所言何意,什么记起不记起,小生不明白。”荆落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转头轻轻靠在了时霖肩头,故意问道,“霖儿,过几日就是我们婚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