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初听完,愈发显得苍白:“我竟也不知。”
闻栎言语之中皆是痛惜:“宜华身为族长,一向恪守职责,他不欲两族开战,自然连亲信弟子都瞒着。”
绛元似是想起来什么:“两年前,我也在中原遇到过袭击。”
绛初一顿,问道:“两年前,救你的不是马府的孙少爷?”
绛元点头:“两年前马谡长子带着妻子正在中原拜访岳父母,马原贪玩,偷偷跟着兄长跑出来,误打误撞才救了我。”
两年之前,绛元游历人族,偷喝了人族的烈酒,喝成一只摇摇晃晃的醉猫,闯入郊外树林。还在迷糊之际,有人见他妖态尽显,出手便将他打伤,绛元反抗不得地现出灰蓝色的猫身,轻呜一声,混沌的脑子还未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个人族小孩冲过来将他抱起:“小猫!”
正是那年未满六岁的马原。
那人看着这里闯出一个人族小孩,也是一愣。
正是犹豫之际,旁边有人大喝一声:“小原!”便有法师、官兵往他这里跑来,那人正在被追杀,见这小孩是追兵的人,反手把他抓起来。马原大喊一声“哥哥”,把绛元抱得死紧,倔强的眼神看得绛元一愣,也渐渐清醒过来。
那人许是觉得对方人多势众,倘若僵持不下不利于逃脱,便用力将马原一抛,五六岁的小男孩重重摔向一边,摔晕了过去,绛元在奶香的怀抱里震了一震。
绛元趁混战之际,悄悄跑了出来。马原昏迷了一天,他偷偷去看他,只是那只有五六岁的小孩醒来之后不见猫儿,也不哭闹,绛元以为他忘记了,就悄悄离开。
绛初问:“你怀疑,当年树林中的追杀与赤尾被困的少年有关?”
绛元点头:“当年我亦受伤,藏在马原身边养伤,听到他们在追杀江湖术士,当时只是奇怪官府为什么会介入道盟管辖之事,并不知道他们为何追杀这些人。”
昭阳道:“可据我所知,马原并没有兄长,这哥哥又是什么人?”
绛元道:“也许是中原的官家贵族。”想了想,他又说:“当年马家回到燕都之时,阵势颇大,不仅有官兵护送,道盟也派了人来。”
绛初道:“难道马府真的与当年之事有关?”
昭阳摇头:“马府或许只是掩护此事,并不知情。”
闻栎叹道:“如果赤尾一族真与檀香一党私下谋事,只怕妖盟和道盟再也无法袒护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起了打斗之声,只听到苏五低喊了一句“师兄”。
苏五以手撑地,勉强支起身子,沈钰以一敌三,被人钻了空隙,攻向中了伏击而倒地的苏五。苏五侧身一躲,那蒙面人反手要拦,不料未触及胸口反被震了出去。
苏五正发愣,厢房的门开了,未等昭阳出手,闻栎以剑灵之迅疾凌厉,将埋伏屋顶连同庭院之中的五位入侵者一一打伤,困在院中。闻栎声音冷冽:“谁派你们来的?”
这其中显然有人认识闻栎,冷笑道:“你我同为妖族,为何不帮同族,反而护着人类?”
绛初听到这声音,讶然出声:“岩飞?”
那人看到绛初,目光躲闪,绛初道:“我在燕都等了你这么久……你去哪了?你……在替谁做事?”
岩飞却别过头躲避他的视线:“你不要管。”
绛初难以接受:“为什么要背叛?”
岩飞忍不住解释:“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你别管我了,回去吧。”
绛初看了看院中几人,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在给檀香派卖命?”
岩飞看着他,目光灼灼:“绛初,你不理解、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绛初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好在他到底记得自己是妖盟弟子,哑着声音请示道:“大人,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闻栎向来不是能容私情的人:“妖盟从不姑息叛徒,这几人我会亲自带走。”正要动手,昭阳开口了:“这岩飞,不知大人能否借我审问几天?”
这话说得闻栎没来由地冷汗一出,他清了清嗓子,颇没原则道:“自然。”
绛初咬咬牙,取出妖盟戒鞭,上前捆住岩飞,岩飞伤势不轻,默不作声地跟着绛初走了。
沈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剑灵族长?”
昭阳道:“我差点忘了镜魅一事,恐怕大人暂时走不了了。”
闻栎给地上几人用了妖盟捆妖索,苏五请缨道:“交给我吧。”
他毫无防备地受了一击,此刻反而高高兴兴的,昭阳见他状况奇好,双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头。
沈钰取出怀中镜子,那镜妖扭扭捏捏地出来,见到闻栎哭哭啼啼的,喊着自己是真冤枉。闻栎听说那文书上面还盖着四方妖印一事,不由神色一变。
镜妖取出文书,闻栎仔细一看,原本应该盖着妖印的地方一片空白,连妖力也不曾残留。镜妖哭着将那妖印说得比真印还要真,闻栎将镜子揣入怀中,镜妖亦跟着躲进去,闻栎道:“此事关系重大,闻栎必须赶回妖盟。”说罢不自觉地行了告退之礼。
闻栎走后,苏五好奇道:“师父与剑灵大人也是旧识?”
昭阳“嗯”了一声便走进房内。
沈钰看了一眼苏五方才紧紧护住的胸口,那银环安静躺在他衣襟之内,沈钰只能看到他脖颈边上一条细微的红绳,苏五察觉到他的目光,不似往常炫耀,反而将红绳藏了藏,转身跟着昭阳走进房中。
沈钰面无表情,亦走了进去。
房内绛初质问道:“为了找出那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法师,你们竟然能草菅人命?”
岩飞道:“阿初,你还不明白吗?两族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绛初吼道:“我不明白!纵然你不相信人、妖共存,你怎么能忘记心存怜悯、体恤弱小?你们做的是修行之人该做的事吗?”
岩飞沉痛道:“若得不到大法师,你以为妖族就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弱小了?”
苏五问道:“既然是查大法师,怎么又查到这里?”
岩飞见外人进来,便别过头去,不肯回答。
沈钰道:“恐怕这正是道盟最近无暇他顾的原因。是你们派了不少人手,埋伏于人族各个门派,我说的可对?”
岩飞冷哼道:“既然你知道,便该明白妖盟也好、道盟也罢,都无法阻止檀香派发展了。”
绛元道:“不愿意看到两族战乱的人,自然会阻止你们。”
岩飞自嘲道:“反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绛初,你把我带回去吧。”
绛初虽然痛惜于岩飞的背叛,却也知道,两族之间支离破碎的和平,恐怕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虽然雪狐一案被压了下去,可人族的残忍依然让不少妖族寒心,即使是常年驻守妖盟的绛初也知道一些关于人族的传言。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矛盾正被不断激化,人类惧怕妖族、也排斥妖族;妖族迫于昆仑的压力,或许一时退让,却难与人类共存。
洺秀调用襄陵下山的弟子查探关于九灵神力一事,很晚才归来,听苏五给她说起晚上的事情,忧心道:“檀香派这样不顾一切,恐怕战争真的要爆发了。”
苏五问她:“我不明白,即使檀香派是为了消耗人族法师的力量,可是冒然与襄陵为敌,又有什么好处呢?”
洺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这些天在外面,听说了不少关于大法师的传言。”
苏五点头:“我知道,两族都在寻找大法师。”
洺秀又道:“这大法师,究竟是人还是妖,又或者根本不是两族族人,这些谁又知道呢?但毕竟九灵神力非同寻常,绝非常人可以承受,檀香派之所以这样大费周章,恐怕是为了试探两族乃至三界当中,究竟哪些人有成为大法师的实力。换句话说,他们不是在找大法师,而是试图控制有机会获得九灵神力的人。”
苏五道:“你是说,他们觉得师父和师兄……”
洺秀叹气:“外界知道师父的人并不多,但师兄毕竟解除了马府之困,又捉住了天明堂都无可奈何的妖怪,不论人族还是妖族,都知道了襄陵有素方这一门。”
苏五冷笑道:“他们是为了师兄而来?可惜他们自不量力,还妄想控制襄陵弟子。”
洺秀道:“这对我们来说,或许也不是坏事。我追查了宫中那三位人族法师,却没有太多发现。烈阳出身无殊派,真绪又是淮阳派,嘉宴虽然没有显赫的师门,却一直安分守己,三人待在宫中,并没有接触外人。”
苏五道:“可若他们与人族的神秘组织没关系,又为何要钳制着沛林住在皇宫之中?”
洺秀摇头:“我直觉他们必不是简单的法师,只是目前关于人族的秘密组织,我们知之甚少。”
苏五恍然道:“你是说,他们也会来找师兄?”
洺秀笑道:“你倒是聪明了不少。既然他们都想找师兄,那就等他们自己找上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