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然而偌大的院子依然亮如白昼,家丁奴婢抬着东西来来往往,竟是有些络绎不绝之意,即便来往之人皆训练有素、家风严谨,又都是是脚步匆匆,不多言语,也难免会发出些许声响,整个夏府如何也藏不住这满满的喜气和热闹的氛围。
自从跟着再次见面却明显失忆的夏小郎君,环暮萧和楚墨宸就再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甚至都难见面。即使是夏小郎君和那位突然出现的苏郎君有事离开,身边也随时都有不少家仆跟着。好不容易以合理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了这离开空间最为关键的夏府,两人都心知不能因为一些细节问题让夏府人有所怀疑而赶出府去,都默契地不进行任何讨论、打探的尝试。
楚墨宸只是保持着寻常模样。而环暮萧不愧是仟色党培养多年的优秀特务,演技在线,时不时做出偏僻远城之人进了都城贵门应有的惊讶艳羡之色,又善言辞,便是与随行的家仆也能聊得火热,倒是刷足了夏府人的好感,而夏小郎君更是开始与环暮萧称兄道弟起来,对环暮萧所说的来历、求助深信不疑。楚墨宸见证了这整个过程,有些感慨夏景澜单纯良善的同时对环暮萧的厚脸皮和演技又有了全新的更上一层楼的认知,深深敬佩环暮萧这般身处未知之地却如鱼得水的能力。
现在两人正坐在一间装饰古朴大气的堂厅喝茶,茶是由夏府请的茶博士精心烹制的,加了山楂果,用以消食。下午进了夏府就去拜见了传说中的夏府主人——夏侍郎,夏侍郎是重才之人,看中环暮萧的灵力,又听那位苏郎君的一番话,当场就拍板收留了环暮萧和楚墨宸,又留下环暮萧要单独考校。楚墨宸便跟着夏景澜去后院拜访夏府主母。两人分别在两处同主人家用了晚膳,又各自被家丁丫鬟带到这里,才算是暂时汇合。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夏景澜就和苏青泽一同出现了。
“抱歉让环兄和楚小娘子久等了,不知府上待客有没有不全之处。二位一定要同我说。现在你们都算是自己人了,千万莫要客气。”
夏景澜对环暮萧二人是真心的感谢,又经过半日的接触,深深觉得环暮萧为人豪爽又能力颇强,已经将他引为值得深交的兄长,又被义父看中,应当被尽心款待。但明日阿姐及笄大礼,家中琐事繁多,用膳之后竟然让贵客无人相陪,独自饮茶,很是不妥当,夏景澜非常的歉疚,觉得自己慢待了救命恩人,一进了厅堂便急急道歉。
“哎,夏小郎君莫要这么说,你这么说倒是让我们兄妹二人无颜了。贵府不嫌弃我们二人来历不明,不仅收留我们,还如此以礼相待,才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啊,你再如此客气,才是不当我环暮萧是朋友。”
环暮萧一副得偿所愿喜悦的表情,热情地拉过面带真诚歉意的夏景澜,忙忙回应道。
“没错,多谢夏郎君、苏郎君。我们兄妹二人本该携礼上门再行拜访,承蒙二位不嫌弃,在我们即将潦倒之际以礼相待,并得看重,我们已是感激不尽,还请夏郎君莫要如此客气。”
楚墨宸没有环暮萧那般热情,但也是满脸真诚地向夏景澜和苏青泽道了谢,还行了一个极为标准周全的唐代贵族女子的谢礼。
这番言语举止着实让环暮萧有些吃惊,平日里的楚墨宸表现得一如旁人对她的印象——典型的规矩到有些书呆子的别人家孩子,环暮萧则觉得楚墨宸平时为人处事标准严肃得像教科书,虽优秀但多少有些刻板了。
不想今天一番半真半假顺溜的奉承道谢倒是让人见识了一个不同以往的“冰山会长”,不过文诌诌的用语,还有这令唐代当朝贵族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周全礼仪,倒真是楚墨宸优秀学生的做派啊,自己可做不到如此地步,环暮萧感慨之余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吐槽。
楚墨宸自然是不知道身边有人在腹诽自己,言罢便礼仪周全地坐到下首位置,沉默地饮茶,抬杯、掀盖、闻香、轻抿、品茗,动作无一不标准优雅得如娇宠的大家闺秀,引得夏府见过不少世面的家仆也不由得暗暗称赞。
楚墨宸已经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然而看向上首位置,环暮萧和夏景澜你来我往,苏青泽时不时陪上几句,聊得正热火朝天,氛围颇为融洽。楚墨宸轻声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准备唤来身后的小丫鬟续茶,又不好打断对话贸然提出独自一人到府中溜达,估计饭饱之后又得弄得肚子水饱了,楚墨宸难得有点小忧愁。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楚墨宸的心里话,一直带着微笑陪聊的苏青泽突然转过头来,向楚墨宸点点头,又唤来自己的一个丫鬟,嘱咐她到楚墨宸那边随侍。
“景澜与环郎君相处甚为投契,一时不察,疏忽了楚小娘子,景澜年少难免出错,倒是我的不是了,荼白,你带楚小娘子去清晏居走走,赏赏景,藕荷这个时辰应当是在的。若是累了,便带她去西边厢房的女眷处休息。一定要保证楚小娘子的安全,等到楚小娘子歇息了你再回来复命。”
苏青泽仔细吩咐了随侍丫鬟,又另叫了一个小丫鬟准备了些东西,一切妥当后向楚墨宸贴心地解释一番,态度和煦,声音清越,礼数周到,端的是古唐公子的清贵无双。
“楚小娘子可以随意在府中转转,姨母将整个夏府上下都打整得极好,尤其是清晏居园中的景致堪称这城中一绝。若是看累了,荼白会带你去晚间休息的地方。本该让我那表妹亲自招待,但兴许楚小娘子也听说了明日是其笄礼,此间事务繁杂,这小丫头又颇有主意,倒是错过了与楚小娘子的会面。想来已经入夜,这个时辰应当清闲下来了,兴许你们二人能在清晏居遇上,结识一番,也不必陪着我们这般无聊地闲坐着。楚小娘子,你看这样可好?”
这下可正中了楚墨宸下怀,刚好可以借着逛园子的机会探究探究这个夏府隐藏的奥秘,说不定能凑巧发现破开这个罕见结界的关键。楚墨宸站起身来,感谢地向苏青泽施了一礼,又向夏景澜和环暮萧简单作别,便由荼白引着出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