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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信~阳启羞
到现在我也不曾看过《死亡诗社》这部电影,但它让我在那么青涩的年纪里开始懂得审视“死亡”这件事,也让我开始回忆起那些曾经路过我身边,后来一个接一个离世,隐匿在我模糊记忆里的那些人。
比如我奶奶,把我从婴儿拉扯长大的那个老人,她的背因为衰老变得有些驼,会颤颤巍巍地拿从堂前随便摘来的细树枝抽打年幼顽劣的我,会因为牙口不好整日熬很粘稠很粘稠的白菜粥和我一起吃,会给我几张老旧的小额民国钞票叫我去隔了几条街的小饭馆买两个软软的白面馒头,我那时候小,不知道钞票早已更新换代,卖馒头的老板,告诉我那些钞票用不出去,但他终究发了点善心,从那些钱里挑了几张他看上去还能用得上的钱,给了我两个颜色不一样的大馒头。
我回家把剩下的钱给了奶奶,并告诉她那些钱不能用了,她沉默地接过那些钱,连馒头都没有吃,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笼罩在阴暗下、挂着灰旧蚊帐的床边,低着头用手一张一张地抚平那些被我捏的有些褶皱的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并不能体会到她那时的心情,所以我只能猜测,或许她那时候感受到的是被时代抛弃的无尽苍凉感,回忆过往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剩下了,或许她什么也没有想,因为一切都已经遗忘了。但她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因为她很快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有时候会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她病了,病得很严重,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去世了。
那天下午,我背书包回来,看见路边两丛开得正旺盛的月季花,不知怎么恰好想起她,想起这个对我很好却被我遗忘许久的老人,就摘了一朵月季想要去看看她,却是在路上看见了一条以我大伯为首的队伍,他们头戴着白布条,身穿着孝服,脸上挂着悲戚的神情从我身旁走过,我看见了平时对我很温和的二伯,还有我的父亲也在队伍中,他们没有叫住我,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我看见熟悉的老房子大开着门,里面奏着哀乐,四面摆着白色的塑料花,花上写着大大的“奠”字,大厅正中间放了一口棺材,曾玩耍过的地方变成了灵堂,我才知道老人不在了。
比如我的“白菜胡萝”老师,他是一个在三年级教过我画画的男老师,我那时候是画画天赋属于极好的一个孩子,所以他非常喜欢我,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教我画过白菜和萝卜,所以我叫他“白菜”老师或“萝卜”老师,他后来因为年纪大退休了,有人告诉我他去世了,没过几天我背着书包站在田埂上远远地看到他棺木下葬的场景,锣鼓声震天,混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力气大的一群中年男子抬着棺木绕着小坡走了一圈,像是完成了什么仪式才把棺木放进早已挖好的土坑中。
后来我每日从那条田埂走过,只看见那山坡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连墓碑都没有立,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坟包上才被插上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花,那些花一开始很漂亮,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着,后来经过时间推移,被暴风雨冲刷侵蚀,慢慢变了个模样,有些花已经荡然无存,等到下一个祭奠的日子,又是一片新鲜的塑料花,就这样,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