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泪流千行心已碎
这里是武府别院,并非是武皇后之母杨牡丹的居住之所,而是武敏之为了自己方便,另行买下的府第。
人们都在院中相迎,却不见武敏之出来接驾,武府管家急忙上前迎接,李宣慈高声问道,“你家公子呢?”
“公子他可能睡下了,所以起来的会晚些,望太子殿下恕罪。”管家连忙打圆场。
“没关系,我深夜造访,并无公事,只是有些思念表兄了,特前来探望,你们都退下吧,你带我到他的房间去,我们弟兄二人也好促膝谈心。
说着,李宣慈迈步就要往里走,思思一看机不可失,可不能再放跑了李宣慈,遂一挺身站起来高声喊道,“太子……”
院里跪着的人都是一惊,心想这丫头不要命了。
李宣慈微一侧头,只见一个窈窕女子如鹤立鸡群一般站在院中,只见她淡眉弯弯,凤眼水灵,小鼻粉嫩,樱口微张,面无脂粉,婉如一朵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如墨长发顺披而下,几束发丝绕过耳后垂落在肩头胸前。
只是这身上的衣着与其气质大为不配:只见一身艳服团花似锦,镶珠别玉,金光四射,低胸露肩,一看就是想吸引男人目光的庸俗打扮。
看这打扮,应该是武敏之所养的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吧,想至此,李宣慈不由得心生一丝厌恶之情,抹灭了他心中刚刚升腾而起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姑娘有何事?”李宣慈礼貌地问道。
又一个姑娘?思思气得简直要翻白眼了!
“我是李……”
思思正要大喊,这时管家一使眼色,两个家丁冲上来拉住她的肩膀,捂住她的嘴巴,就往后院拖去。
李宣慈一皱眉头,虽然这种因为“冒犯”而被带下去的事情也常见,但他生性淳善,正要制止之时,却见武敏之衣官不整地从书房里急匆匆走了出来。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为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武敏之连忙低头,掩饰面容上的尴尬之情。
李宣慈心中甚是惊讶,何时武敏之变得这样谦恭有礼了?
“表兄不用客气,我这次来纯属私人关系,母后曾多次教导,说表兄见多识广,让宣慈多多向你请教,平日里忙于事务,今日方才得闲,这才深夜造访,想来你我弟兄有多日不曾谈心了,不如趁今夜来个秉烛夜谈。”
李宣慈说话虽然客气,但并无商量的意思,说完,大踏步向书房走去。
其实,李宣慈并非真的无事来武家串门来了,他平日最不喜这个武氏表兄,更不想和他有什么深交,只是知道今夜上官遥夜探武府,又多时不归,心中放心不下,所以带着子墨过来看看,万一上官遥被捉,也好想个法子救他出去。如若上官遥没事,也好趁机探探关于知秋下蛊的事情。
“哎,太子表弟,这书房粗陋不堪,怎能让你纡尊降贵去那种地方,还是正厅请吧……”
武敏之急忙上前拦住去路,面上表情极不自然。
李宣慈更加纳闷,武敏之客气得紧,难道这书房之内有什么隐情?会不会和上官遥有关?
这样一想,李宣慈还就非去不可了!
“表兄何必客套,想那正厅过于拘紧,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拘于礼节,我看这书房正好,你我正好除靴盘膝,促膝谈心啊!”
说罢,李宣慈推开武敏之,阔步向书房走去。
大家都知道,书房里还藏着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杨冰蕊杨大小姐!
方才,武敏之以蛊咒和国母的身份相要挟,杨冰蕊一时失了言语,武敏之就开始动手动脚,杨冰蕊虽觉受辱,但又不敢大肆声张,眼见得武敏之越来越放肆,她仍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迎合。
正在尴尬难堪,心情叵测之时,忽闻太子殿下驾到,不由得心中大喜,武敏之果然停了手脚,整理衣衫,出去接驾,而杨冰蕊却又忧从心来,不知该不该在武府于太子面前显身……
如若显身,自然可以跟随太子而去,就不再受武敏之的骚扰……
但如今已是深夜,她一个闺阁玉女,和一个名声败坏的花花公子同处一室,有又谁逃得了暖昧不清的想法……如不出去,武敏之色胆包天,太子一走,恐怕又难逃劫数!
出去与否?杨冰蕊举棋不定,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中走来走去,忽听窗外太子坚持要进书房,她更加惊恐不安,被堵在里面发现,还不如挺身而出自动现身呢!
杨冰蕊紧走两步,挑开帘栊,与太子李宣慈来了个面对面。
杨冰蕊不敢多看,连忙垂下脸颊,轻轻万福,“参加太子殿下,太子金安。”
李宣慈这次可是大大的一愣,杨冰蕊?她在武府干什么?杨思俭和武敏之平素并不来往呀!
“冰蕊小姐在此,真是少见。”李宣慈明着不好多问,但言语中暗含玄机。
杨冰蕊脸色一红,头垂得更低了,“我……家父……听说周国公……府中有一本家父……寻了很久的古书,冰蕊特来……替家父借书,以尽孝道。”
杨冰蕊闪烁其词,勉强把话说得还算圆满,李宣慈心中虽有疑虑,但鉴于老师的颜面,不好当众掀穿于她。
“既是这样,如果冰蕊小姐借到了书,就早些回家吧,省得老师惦念……”
李宣慈给杨思俭留足了面子。
“是,那冰蕊告辞了。”
杨冰蕊不敢久留,万福之后,抽身便走,她素知武敏之狂放不羁,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李宣慈的到来无意间救杨冰蕊于水火,却让武敏之恼羞成怒,他心中暗恨李宣慈搅了他的好事。
思思被人拖走,左扭右拐,最后被弃于一暗室,借着墙上一点豆大的光亮,方才看清,这里一面是墙,其余三面都是碗口大的木桩,看样子好像是一间地牢,阴暗潮湿,气味异常,除了一铺还算干的草堆之外,别无他物。
思思左摸右晃,看看有没有可逃之处,忽听得右侧方有人说话,“别白费力气了,根本就出不去。”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着实吓了她一跳,侧目一看,原来右侧被木桩隔开的还有一间,幽幽话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背对着她的也是一个女子,长发披肩,衣衫不整。
“你是谁?”思思颤声问道,这黑漆漆的地方,莫非遇到鬼了?
“和你一样,被他抓来羞辱的人。”
那女子并不回头,声音冷森森的,含着刻骨的恨意。
“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思思一边开动脑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哼,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只有武敏之想起你的时候,才会有人来把你带出去供他玩乐,平时连个送饭的都没有,这里刚刚被人架出去一具白骨,听说都死了个把月了……”
思思一听,不禁毛骨悚然,原来刚一进来闻到的那股异味是遗留下来的尸臭味,这个武敏之真是惨绝人寰,竟然草菅人命!万一这武敏之又结新欢,把她给忘了,我的天,我李思思会不会也变成一具白骨啊,想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冷颤,觉得这地牢里越发地寒冷。
正在这时,只听入口处一声闷响,接着掠进来一个黑影儿,黑纱遮面,那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喊道,“瑶罗。”
思思右侧的女子像被注入了兴奋剂一样,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颤声道,“康,康……我在这儿,是你吗,康?”
思思却像被打了一针麻醉剂一样,立刻周身僵硬,动弹不得……
瑶罗?康?宇文康?
“是我,瑶罗,我来救你。”
说着,宇文康手起剑落,牢门上的锁应声落地,瑶罗三步并作两步推开牢门,冲出来紧紧搂住了宇文康的脖颈。
“康,你还好吗?你没事吧?那天看你跌入谷中,我还以为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瑶罗万念俱灰,正想自行了断,随你而去呢,可好你就来了,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瑶罗了!”
瑶罗抱着宇文康声泪俱下,激动不已。
听了她的话,宇文康也十分动情,将瑶罗紧紧拥在怀中。
两个人在思思眼前不到两公尺的地方上演着“感天动地”的温情大片,思思的心瞬间跌入万丈深渊:那日缠绵过后,宇文康弃她而去,是为了救瑶罗!
看着心爱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紧拥别的女人,更多的女人是醋性大发,但思思是一颗冰心四分五裂……
他情愿忍住情毒之苦是为了完整地爱另一个女人,他弃她于深谷更是为了毫无顾忌地爱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她是什么?在他的心中她到底是什么?一个可怜可笑的笨丫头,亦或是一个主动求欢的小丑?说什么跟瑶罗在一起是为了救父之恩,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说什么让她在太子府等他,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他的心里脑里只有瑶罗一个人,根本就不曾在乎过她这个丑小丫……
“瑶罗,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宇文康使劲拉开瑶罗的双手,紧急地催促道。
走吧,走吧,带你心爱的女人走吧!思思的心在泣血……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只要说一句我是李思思,宇文康一定会救她出去,但是她不想说,她不想向他乞怜求爱,此时此刻,她情愿做那月余后被抬出去的白骨……
思思转过身去,背靠在牢笼上……
这真是人已非,心已碎,相对无言,泪流千行,叹尽红尘百事悲,莫怨红颜事与非。
宇文康往前走了两步,忽又转回身来,手起剑落,把思思所在牢笼的锁砍掉,“姑娘,你也赶快逃走吧!”
姑娘……姑娘……哈哈,好一个姑娘……思思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感觉。
“不用了,你们走吧!”
思思慢慢摇了摇头。
她出去做什么?本来还有一个找寻宇文康问清他为什么弃她而去的梦想,现在呢?还需要问吗?
宇文康愣了愣,这姑娘倒是个怪人,有机会逃走还不肯走?
“康,我们快走吧!”瑶罗催促道。
宇文康也来不及多想,只在临走前不自觉地回头看了这怪女孩一眼……
思思情难自已,想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不由得扭头再看他最后一眼……
“思思……”
宇文康正巧看到思思的左侧脸颊,不由得低呼出声,他用力甩开瑶罗的手,下意识地猛冲回来,扶住木桩连声低喃道,“思思,思思……”
思思连忙扭回头去,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你认错人了,思思已经死了。”
宇文康身子一颤:是的,思思死了,这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的错误!
那日醒来,见思思睡得正酣,不忍打扰于她,便四处找寻出谷之路,并一路留下记号,好一会儿翻回头去接思思。
好在他有在丛林生活的经验,探路这等小事倒也难不倒他,没用多长时间他已绕出山谷,不由得心情大好,见不远处有一棵果树上面结满野果,虽叫不上它的名字,但知道这种果子是可以食用的,想思思一天没有进食,于是便爬上树去摘些野果来,打算替思思充饥。
所谓登得高看得远,他一抬眼,正看到不远处的大路上,一路人马叫嚣着往长安方向奔去,为首的正是武敏之,马背上一个挣扎尖叫的女子正是瑶罗。
他对瑶罗虽无深情,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敬佩和感恩之情,一个柔弱女子为了父亲情愿舍身相救,现在她有难,他怎能不救?
宇文康跳下树来,正要追去,一转念想到思思还在谷中,知道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断然不会在谷中死等,而自己又一路留下了痕迹,于是在出谷必经之地,找了一块巨石,写下“思思,我走了,你先回太子府等”的字样,并把野果子放在石上,这才转身追去。
就这样,他一路追到了京城,曾经夜探武府,第一次去了杨牡丹所在的武府,发现武敏之并不住在那里,而是另有别院。打算再探武府别院,只能等到夜黑之后,方好下手。
算算时间,想这个时候,思思也应该到了京城,于是前往太子府打探思思的消息,正巧李宣慈从宫中打探消息回来,那老太监亲眼见思思溺水,又有当今皇后撑腰,一口咬定思思必死无疑,为了让李宣慈死心,还添油加醋地说是已经亲手将思思的尸身掩埋。
李宣慈、上官遥痛不欲生,宇文康更是后悔莫急,肝肠寸断,是他的离开让思思再次遭险,而断送了性命。
死者已矣,宇文康决定救出瑶罗后,亲自前往他和思思定情的山谷,找到思思的遗骸,将其迁往契丹,以正妻之礼待之。这一切,他并没有向上官遥和李宣慈提起,没有人知道他和思思的那一段过往。
上官遥、李宣慈夜探武府,恰恰为宇文康争得了时机,他几乎找遍了武府的每一个房间,却始终找不到瑶罗的下落,当家丁们把思思拉进地牢的时候,他悄悄尾随,才找到了这个隐蔽的地下牢狱。
如今,灯光忽明忽暗,地牢里又漆黑一片,只是隐约间见到了仿若思思的面貌,又是满眼泪水的凄楚之容,对方也矢口否认是思思,这让宇文康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思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