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歧刚出殿门,还未走下台阶,只见许灼抱着一大捆书册匆匆而来,他迎面与江誉歧撞上,神色有些无措,“天色将晚,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
“没错,天色晚了。”江誉歧见到许灼,便会想起纪渊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气愤,“你去哪儿了?”
陶侠见许灼额角布满了细汗,立即上前接过那捆书册,进走进殿后,工整地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了桌上。
许灼猜测不出因为什么,江誉歧要对他恶言相向,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地解释道,“这是吏部刚整理出的卷宗,当年秦卫暗中收买的漏网之鱼,尽在其中。”
吏部的卷宗?秦卫暗中收买的漏网之鱼?
江誉歧从未告诉过许灼要追查关于秦卫的事,他竟敢斗胆行事,想要彻底拔掉秦氏的残根,这说明了什么……
“先存放到桌上吧,我现在无心查看。”
江誉歧话音刚落便独自离开,许灼用眼神示意陶侠将书册送进殿中,后又立即跟上江誉歧的步伐,“殿下又因何事忧心?”
“今日姬承嵩来找了我,明里暗中都在告诉我不得再施惠于秦家的人,他反对我立秦观月为后。”江誉歧大步大步地朝前走着,有点想要甩开许灼,却又很想探得更多的信息,他故作疑惑地问道,“还有啊,我从未遣你去查什么秦卫的残党,你是如何得说服吏部的?”
“是……傅少师让我这么做的。”许灼瞥见江誉歧的脸色豁然开朗,寻思了许久,才敢道出实情,“殿下没发现吗?那日与殿下起了争执之后,少师便极少前来东宫。尽管如此,少师还是十分关切殿下的一切事情的,他知道殿下担心秦氏一族会对往后造成影响,因此……”
江誉歧沿途望着宫墙另一边的灯光,又转视脚下越发昏暗的路,他实在是透不过气来,“因此他也不希望,我所册立的皇后……姓秦?”
许灼见身后的陶侠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夺过陶侠手中的宫灯,亲自提着灯,为江誉歧照亮前行的路。
他听到江誉歧的问话后,如实地回答道,“应该……是这个意思。”
江誉歧见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明亮,便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许灼,“潜邸如今还有浅氏、姬氏二人,傅行谦怕不是想要我立浅氏为后?”
许灼始终低着头,但还是注意到了江誉歧投来的眼神,他平静地回答道,“浅大人虽只是国公之位,但先帝屡屡以重要之事相托,可想而知浅大人如今在朝地位如何,立他的女儿为皇后,更容易安抚众人之心。”
江誉歧听了许灼的解释之后,便全都明白了。
傅行谦与姬承嵩通过不同的方式,告诉他要立他们所选之人为皇后,但归根结底,传递来的信息都是要他不立秦观月。
秦卫的确是他所担心的存在,但无论秦卫暗中做些什么,若立了秦观月做皇后,他们也不会捅破了天。
但是……
若秦观月腹中的孩子真的不是他的,若纪渊已将此事告知秦卫等人,那么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
“哦!我还没说你究竟输在哪儿了,你输在阿月最终从了我……她腹中的孩儿,应当姓纪。”
………………
江誉歧猛然定住了脚步,纪渊的话在他的头顶盘旋不去,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许灼,你可曾欺骗于我?”
自从江誉歧的生活中多了秦观月,许灼没少被江誉歧无故地猜疑,这样的问题已经回答过不下十遍,但这次江誉歧问话的语气,令许灼生了无穷地恐慌,“卑职已跟随殿下近二十年,从未做出伤害您的事,不知此话何意?”
江誉歧寻找着明瑟宫的灯光,继续朝那个方向走,“我心里有个结,暂时还解不开。”
心结……
“是关于……”许灼能够感觉到江誉歧心情不悦,因此不敢轻易猜测,“我实在猜不出,不能为殿下解忧。”
没等江誉歧继续说话,陶侠便在身后唤了一声,“殿下,明瑟宫到了。”
江誉歧听到陶侠的声音,再次定住了脚跟,他抬头确认牌匾上是“明瑟宫”三个字之后,不自觉地收了所有的烦闷,“今日的谈话,不许再有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许灼见江誉歧变了脸色,便立即应道,“殿下放心。”
门外的羽林郎见是江誉歧前来,立马绷紧了脸色齐行到他的面前,刚要行礼问好,江誉歧立即挥手命令所有人都退下。
他独自往殿门的方向走,殿中漆黑一片,也没有一点儿响动,还没到就寝的时间,眼前的幽静难免令他担心。
就在他伸手要去推开殿门之时,唤玉开门走了出来,她见到江誉歧时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蹑手蹑脚地先关上了门。
江誉歧见是唤玉,立即钳住她的一只手,挥袖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脸颊上,“那日本宫不是提醒过你,莫要将此事透露给她的吗?你竟敢忤逆本宫的意思?”
唤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得蜷缩在地上,不敢惊扰到殿内的人,她只好强忍着疼痛,跪地解释道,“小姐方才睡下,请殿下莫要动怒!小姐自有孕之后,时刻多疑周身之事,每每盘问于奴,奴都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奈何那日漏了嘴,才……才让她知晓的!”
江誉歧本要破口大骂,但听见秦观月在休息,他立刻将所有的愤怒生生咽下,只得指着唤玉恐吓道,“你的命是本宫捡回来的,若你管不好自己的嘴,东宫得力的人那么多,本宫随时可以换掉你,明白吗?”
“殿下饶命,奴定当竭尽所能!!”
江誉歧长舒了口怒气,提着衣袍狠狠地踢开面前的人,“滚下去。”
唤玉被踹得东倒西歪,眼瞎的形式容不得她思考,她只能硬着头皮朝外冲,尽快逃离江誉歧的视线。
江誉歧目睹唤玉跑走,没有再想着伸手推门,也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殿门前的台阶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微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拂来,很快就清凉了他的面颊,但他的心神却怎么都没办法冷静下来,漫漫长夜,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该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