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接待的年轻女子脚步停在一间房门口,确认门上标记是804号后,香野子向女子道谢,推门而进。房间似乎安静了下来,KTV音乐伴奏在轻声播放,无人唱歌。两个陌生男子分别搂着妆容姣好的女子坐在沙发上,他们抬头看了眼刚进门的香野子后,又继续和身旁的女子玩游戏喝酒。正当以为自己进错房间时,香野子看见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胡子和他身旁的两个陌生女子。胡子对香野子笑笑,示意她过去。
坐在胡子对面,点上一根烟。香野子用余光迅速打量挽着胡子手臂的陌生女子,接过胡子递来的酒时,发觉他神色似乎有些尴尬。微醺的香野子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也许做了件不明智的事。
宋呢。香野子试图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
哦,他在洗手间。胡子马上接过话说,你也在附近喝酒吗。
是啊。我刚好在楼上,Vampire Bar。香野子笑笑。
这么巧。跟朋友吗。
唔。香野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想让胡子知道自己是独自去喝酒,可又不想说谎,便拿起酒杯喝酒。她看了看与胡子动作亲密的女子,心里琢磨着胡子是否和丹丹分手了,便转移话题说,你女朋友吗。
胡子一时语塞,也拿起酒杯喝酒。香野子知道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那个女子不是胡子的新女友,而是这里的坐台小姐。只是从女子的衣着和妆容来看,与夜总会的相比确实不同,全然感觉不出是俗气的红尘女子,倒是和大街上行走的香港少女无异。胡子放下酒杯,尴尬地笑了笑说,宋来了。
宋云走到香野子身旁,没有坐下。她抬头看着靠墙站的宋云,也没有示意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而已。已然清醒的香野子确信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因为冲动和好奇使原想制造的惊喜硬生生地变成了如今的尴尬之境。虽说自己不介意伴侣去夜总会,或者说是相信对方而给予的理解,可从未试过与伴侣同处于夜总会的状况下。她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该如何表现才是正确。香野子顿觉无所适从,此刻只能做出动物本能的反应,依凭对方给出的反应而做出相同的举动。
宋云依然面无表情靠墙站着,看得出他没有喝多,因而香野子选择继续沉默地坐着,像和宋云素不相识般独自喝酒。没有人唱歌,没有人说话。整个空间只有伴奏音乐一首接一首地播放着。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气氛僵持在尴尬的冰冷界限。这不是自己想象的局面,自己不应表现得像来和宋云找碴般的冷淡,这不是她的初衷。然而香野子本能做出了与初衷相悖的反应,以冷淡对抗冷淡。恶性循环使她最终选择了保持不动。
没有人试图打破僵局。此刻,知道香野子和宋云关系的人想必都以为她的反应是正常女子对伴侣去夜总会而表现出的强烈不满,因此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而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是面对误会重重的状况却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
坐在对面的另一个陌生女子突然起身。她徐徐走到宋云面前,双手绕在他肩上。香野子看着宋云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依然不动,但也没有推开女子的打算。女子贴着宋云的脸妩媚地说了句我走了,下次再来找我后,亲了亲宋云的嘴便离开了。
陌生女子打破了原有的僵持局面,然而她的举动却使局面走向更诡异的状况。没有人敢猜测将会发生什么事。冰冷的界限被打破,空气仿佛在破裂中发出了杂乱的震动,混沌之下所有人从尴尬变成了战战兢兢。他们害怕将要发生的争执,甚至是更为危险的打斗。他们担心着最危险的局面发生,绷紧的神经使空气变得逼仄,紧张。
香野子依然一言不发地坐着。她看出宋云冷淡外表下的不知所措,可她依然像宋云那样,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像暴风雨袭来前的平静。海上没有乌云密布,没有狂风。没有飞鸟和大浪。没有一点声音。一切过于安分,却是动物本能感觉到的危险信号。
所有人被迫面临将要一触即发却无法逃离的现状。他们等待着有个人能发出一丝声音,期盼着有个人可以平息暴风雨,却又担忧着稍有差池便酿成不可挽救的局面。于是所有人又回到了等待的原点。
香野子陷入了更为两难的处境。她明白风月场所会有在所难免的亲密触碰,然而明白和亲眼所见又是两回事,如同偷东西没被抓住现行的人称不上小偷一样,如果没看见这一幕发生,那么想象终归是想象,自己无法责怪宋云。而事实是宋云在自己面前并没有拒绝与另一个女子的亲密言行。在特殊场所看见伴侣与其他女子发生亲密接触算不算背叛的问题,俨然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到底该像正常女子般吃醋发怒,上前给宋云一巴掌,以表现自己的地位和对这段关系的在乎,还是该保持自己一贯的优雅克制选择息事宁人,留予宋云面子。
香野子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和宋云的僵持不动使所有人陷入了鸦雀无声的窘状,她知道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喝酒抽烟,却在暗地里等待自己做出反应。必须有所行动。香野子瞟了眼宋云,宋云把目光看向别处,不敢与她对视。香野子深叹一口气,拿起酒杯一干而尽。
她站起身,所有人仿佛同时被下了定身咒即时静止不动,又如同立在弓弦上的箭般蓄势待发。正当他们做出了最坏打算而准备就绪时,她经过宋云身边,不看他一眼冷漠地走出了804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