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张爰说：“君上看不出来吗？如果秦国灭赵，削魏，侵楚，天下可以与秦国斗一斗的都没有了，我们周国这巴掌大一块，还能自立于天下？”
周公姬咎对于这些天下大势，其实就是个懵懵懂懂，看着地图也是发愣。但庄清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预言成功，在他心里，那就是神一样的人。
至于庄清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听着也是似懂非懂。
庄清手一挥，说：“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君上找我来，应该不是聊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的吧？”
周公问：“如今，邯郸大战，秦国可能会败，接下来会怎么样，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庄清想了下，说：“接下来，秦国只能从邯郸退回去，赵国解除危险，但是实力也很难恢复。无论如何，各国依然恢复均势。”
周公皱着眉问：“那这样也没意思啊，对我大周依然如故。”
“秦国经此一败，势头必定会被打回去，至少有几年不会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了吧。”
“那你的合纵伐秦的计划，还能施行吗？”
庄清叹了口气：“诸侯合不合纵，伐不伐秦，都跟周国没关系了。”
周公默然无语。
“周国地小，民少，兵稀，将弱，诸侯间的合纵本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们说话的。然而，你们最重要的，是有个天子。虽说天子无地无权了，周德并未彻底衰歇，天下百姓还是知道，周天子才是正宗天子，是真正的王。”
“你要借的就是天子的名头，这我知道。”
“那你这名头，什么时候才值钱？”
周公一愣，什么时候？
“天子的名头，不是什么时候都值钱的，在诸侯有需要的时候，才值钱。诸侯什么时候需要？当然是诸侯势弱的时候。如今，魏国楚国既然已经动手，两国事实上已经合纵，不需要天子来撮合了。”
周公叹了口气。
“天子出面合纵，不过就是借个名字，兵马粮草你也没有，大国也不会为难你。有了天子的名号，诸侯就是正义之师，秦国也不敢对天子怎么样。这就好比，家里的小辈打架，互相谩骂，闹翻了天，但长辈一呵斥，立马老老实实散了。”
周公笑道：“你这比喻倒是很贴切。”
“天子呢，就好比是家里的长辈，不用出钱，不用出力，就站出来喊一嗓子，就有天大的功劳。只不过呢，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可能年年有。”
周公有点欲哭无泪的样子：“单大夫误我。”
“单大夫老成谋国，做事不逾矩，凡事但求稳妥。”
“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周公嘟囔了一句。
庄清见他对单大夫不满，不想落井下石说单大夫的坏话。
“那么，这个合纵之事，搞不成了吗？”
庄清摇摇头，说：“周国可以出力的时候没有出力，现在想出来捡现成，怕是没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诸侯用不上天子了？”
“君上，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邯郸大战的最后关头来这么一个提议吗？”
“不明白，愿闻其详。”
庄清理理思绪，说：
秦赵大战，秦军包围邯郸，几十万人，打了差不多三年，这三年打到最后，赵国已经快没气了，秦国也有点疲惫。然而就算是这样，秦国依然很强悍，魏国大军离邯郸不过几十里地，愣是不敢出击。楚国不想替赵国挡箭，也在外面干看着。
其实，魏国很想帮赵国，楚国也很想给赵国解围。我们楚国还派人去燕国，告诉他们，就算不救赵，也别趁火打劫。因此，燕国也在远远观望。
诸侯内心都是不想秦国打赢的，然而都不肯出这个头，为什么呢？因为也是不想彻底得罪秦国，又想保存实力。
如果这个时候，周国出来，以天子的名义号召合纵，彻底把秦国打垮，魏国楚国一定很高兴，燕国也会趁机出兵。齐国怕挨骂，说不定也会出兵呢。
只要各国合纵，实力绝对超过秦国。秦国被打败，也不敢拿周国撒气，因为这是天子的名义。要拿天子开刀，他还不至于。
天子就是个年老体衰的长辈，小辈年轻力壮，哪个打不赢他？但不到万不得已，敢跟长辈动手吗？所以，周国实际上是立于一个不败之地。
这套逻辑，周公终于听懂了，他问了句：“假如诸侯败了呢？”
庄清笑笑：“那么魏国楚国都会争着当秦国的奴仆，周国会怎么样，谁有心思管？可是你呆着不动，这种局面又能维持多久？”
周公闻言苦丧着脸，虽然对天下大势他未必有能力预测，但已经明确了的局面，还是能懂的。
“假如诸侯胜了，诸侯当然是很愿意维护周国的，只要有大国撑腰，秦国就更不敢对你们有所动作。你们在诸侯中，声望还会抬高。”
他心知庄清所言不虚。周国领头合纵，这就是要取巧，是投机。
所谓投机，最重要的是时机。大国可以明刀明枪地争，花大本钱，得大利。小国都是小本买卖，只能看准时机把本钱压上，过了这个时机，人家都会嫌你本钱小，不让你上台玩。
如今魏国大军已经出动，楚国也打上去了，谁还要你去撮合了呢？
周公懊悔不已，多好的一个机会，白白浪费了。
“唉，如今既然已无机会，那就算了吧。”
庄清说：“天下事，时时都在变，如今着急也没用，就等着看吧，秦军在邯郸虽然会败，也要看看败成什么样。只要用心，总会找到做事的机会的。”
“愿庄大夫在洛阳多呆些日子，我好时时请教。”
庄清说：“我在洛阳确实还要呆些时日。”
心想，姬绛的事，还没完呢。也不知这老小子知不知道？他虽然偏心二世子，然而太子毕竟是太子，两人面和心不合，他不会不知道吧？
他见也没外人，试探地问了句：“那个元晶，君上已经得到了吧？”
周公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表情已经告诉庄清了。
“这可是无价之宝，得小心保管。”
周公还是没吭声。
“有句话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秦国想要赵国的和氏璧，赵国都不敢说不给，还是凭蔺相如的机智，才把和氏璧保住了。这个元晶是福还是祸，单凭周国的力量，怕是很难说啊。”
周公盯着庄清看，一摆手，轻声道：“别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下，庄清放心了。周公得到了姬绛的元晶，明显更偏爱他。姬绛与秦楚使者的密谋，估计也知道了。不过是怕节外生枝，不愿意过早暴露，不想谈这个问题。
张爰说：“大夫知道我们周国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不必张扬。”
庄清心里猜测，张爰应该不会知道姬绛的密谋，但是这个元晶，以他跟周公的亲近关系，可能是知道的。以他的性格，为人处世的原则，肯定不会参与这种大事。
“邯郸之事说完，合纵之事说完，不如说说元晶吧！”庄清看了周公一眼，“不知君上对这元晶了解多少？”
“你为什么要谈这个？”
“我家姑娘现在身上就用了元晶，但我们都所知不多，我很想知道，这元晶是哪来的。因为这是徐家无意中获得的，他们的来路不是很干净，我总怀疑这是楚墓之物。如果是楚墓之物，周国天子，大概也用过。”
周公沉默了下，说：“不怕告诉你，这元晶的秘密，原本也是秘库所藏，凡是知道这个的，都会被殉葬。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再加上内乱，几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哦？是因为王子朝之乱？”
“差不多吧。”
“那这是哪里出产的呢？”
“已经不清楚了。这是最高级的九窍玉，一般是当做口含。”看了庄清一眼，“这本来是最高机密，如今元晶突然出现，又在你家姑娘身上用过，也是闹得尽人皆知了。”
“也就是说，就算死者用了，被人发掘出来，一样可以拿走？”
“你家姑娘不是把这石头像雪一样融化掉了吗？那还怎么拿走？”
“听严骖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得上这个。”
周公听了，笑了笑：“对，所以楚国人用不上。其实我们周王这一脉的，用起来是跟你家姑娘一样的。要论的话，你家姑娘也不知多少年前，是跟我们一家的呢。”
庄清十分惊讶。
“否则，怎么楚墓里出那么多呢？你们楚人用这个，真的就是块石头。”
“那秦人呢？”
周公摇摇头，那谁知道，他们又没用过。
周公走上前来，拉着庄清的手，很动情地说：“这个元晶，对楚王室，是无用之物，对我周人却是宝贝。大夫知道这个秘密，会告诉春申君吗？”
庄清说：“这么重大的秘密你为什么会告诉我？”瞄了张爰一眼，“他早就知道吗？”
张爰呵呵一笑：“你忘了，我们韩国也是姬姓，我们张氏是韩国的支系。”
“你们周人就是上古的神族的后裔？”
“不清楚。”周公摇摇头，“虽然对外面都说我们周人是黄帝之后，上古的神族，几千年前的事了，谁知道！”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八十八：人为何要去做善事？不是为了求福，而是希求免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