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见朱英语气好很多，王寡妇也笑道：“好啊，二叔，我也想见见侄儿和弟妹呢。”
她生怕朱英不认她，毕竟也没有跟崔计明媒正娶，连什么时候在一起搭伙过都忘了。但朱英没有拒绝“侄儿和弟妹”的称呼，轻声地应了句：“崔计也都没见过呢。”
有个问题在朱英心里憋了好久，他问东门跣：“我这胸甲，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为什么穿上去，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出来？”
东门跣嘴角一撇，冷笑一声：“你觉得是什么材质做的呢？”
朱英摇摇头：“这世上，有哪种材质，既那么坚硬，又那么柔软的？难道，是某种稀罕的兽皮？”
“你就当是某种神兽的皮吧。”
“你说这话，好像话里有话？”
东门跣犹豫了下，说：“我要是说出来，你也别太吃惊啊。那胸甲，以及崔计那护腿的胫靴，以及你还没见到的护手，都是用……人皮做的。”
朱英猛地跳起来：“你说啥？”
东门跣冷笑一声：“人皮，还要说几次？”
朱英浑身起鸡皮疙瘩，手不由自主地往身上扒，好像要把胸甲扒下来似的。
“我跟端木方研究了壁画，知道制作盔甲的大概过程。他们是先制作出元晶，再把人皮泡在有元晶的水里，每块人皮只有一点地方能用，别的都剪掉，然后再缝起来……”
“也就是说，一副盔甲要好多人皮？”朱英听着一阵恶心。
王寡妇听着，吓瘫在地，干呕了几下。
“这胸甲，连刀剑都砍不进去，你拿剪刀还能剪得开？”
“大概，是剪到剪不动，就是能用的部分吧。”东门跣挠挠头，“算了，我不说了，反正具体怎么制作我是不清楚，壁画上字不多，没有做更详细的介绍。我们也都是猜的。”
朱英额头上全是汗，不由自主地在身上抓，感觉浑身都痒起来。
东门跣见他这样，却忍不住大喝一声：“柴头，你又不是没见过生死！跟侨如兄弟差不多一个时期的秦穆公，死后还要差不多二百人殉葬，子车氏三兄弟，号称三良，不也给生殉了吗？”
“可是，至少那还是完尸吧？这些个，死了还要剥皮！”朱英无力地说。
“也许，是打战打死的吧？”王寡妇战战兢兢地地说。
“不，不是所有人的皮，都可以拿来做盔甲的。所以啊，这鄋瞒国的长狄人，其实挺惨的，他们有资格被剥皮的人本来就不多，国君最后又疯掉，到处乱打战，能支撑几百年，实属不易。”
朱英心里一惊：“你说，只有少数人才可以剥皮？”
“是的，只有那些跟元晶有感应的人，才可以。”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东门跣冷冷地说：“这些是端木方的研究结果。”
庄清在暗处听得脊背发凉。他想起严骖说，这世上，有极少数人，是可以跟元晶有感应的。很明显，他跟庄梅就是这样的人。这严骖和癞子刘，都是。
“柴头，上次你跟那个庄姑娘来，我不想告诉她这些。当然，我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不想再去害人了，我都行将就木的人了，还害人做什么？我听说她就是跟元晶有感应的人，我估计啊，她是古代鄋瞒人的血脉。”
朱英沉声说：“你说的这个，我必须告诉她。”
“让她防着点？”
朱英点点头。
“鄋瞒族消失几百年了，端木方说，他是最后一个，能读懂鄋瞒国那字不像字，画不像话的古字的人。这些邪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
“楚人跟这元晶好像有渊源。”朱英皱着眉说，“春申君的意思，楚国的大巫或许知道这些。”
“你说的也是。如今这现世的元晶，听说就是来自楚国的王陵。白起藏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倒是让公子绛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春申君好像从楚王那里知道不少，到时候，我要去问问他。”
“你在春申君那里，能说上话吗？”
朱英一愣，轻轻点点头。他知道庄清在暗处偷听，不好意思说：太能说上话了。
“那就好，春申君是楚国令尹，是楚王的老师，又救过楚王的命，你跟着他，前途无量。好好干吧。”
朱英叹道：“今日听你一言，好多疑惑都扫清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其实早就想告诉你的，就是怕这神威天甲对你们不利。”瞅了朱英一眼，“你要是再不来找我，这些，我就带入地下。”
“神威天甲？它有名字的？”
东门跣点点头：“怎么样，这名字够响亮吧？你如今跟崔计各拿一半，这也是天意，如果都给一个人拿去，说不定早就疯了。好好用吧，去给自己跟儿子们打下一份家业。”
朱英沉默不语。
“你在想啥？”
“我在想，古时候的这些人，做的这什么神甲，原本是想纵横天下，征战四方，结果落到身死国灭，人民四散，要是知道是这结果，他们还会去做吗？”
“你在几百年后去看古人，当然能看到他的结果。要是人人都知道事先结果，这世上还有枉死的人吗？”
朱英苦笑了下，又感叹道：“古人犯蠢，不丢人。我们犯古人的蠢，那才丢人？”
东门跣咂摸了下他的话，疑惑地问：“你说这话，好像别有深意？”
朱英叹气道：“当初，我身上穿着他们的胸甲，以前还颇为得意，千里迢迢跑去投奔春申君。当时，我那样子，估计跟长狄缘斯差不多。此时，终于知道这盔甲是什么来历，却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你害怕了？”
“富贵，我所欲也。得了富贵，丧了心智，富贵又有何意义？”
东门跣笑道：“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遇事能三思的性子。凡事，适可而止吧，毕竟很多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做事凭心，成与不成，看天了。”
朱英奇怪地看着他：“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呵呵，可能是老了，更看得开了。”
王寡妇忽然插嘴：“爹爹，二叔，你们说了那么多，我其实不是很懂，但这副盔甲如果是这样制成的，那它绝不是什么神甲，而是个邪物啊！”
东门跣跟朱英猛地转过头去看她，一起发了呆似的盯着她看。
王寡妇被盯得发毛，瑟瑟地说：“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朱英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不，你说得很对。这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你这一句倒是点醒了我。这玩意，得小心。你以后在崔计面前，要多提点，这小子比我还拧，比我还轴，完全不知变通的。”
东门跣说：“嗨，别那么麻烦，你跟崔计一人分一半，估计不会出什么岔子。等你们觉得挣够了家业，就别再去出什么风头了，老老实实在家过日子，还能出什么事？”
王寡妇听得喝喝一笑，作为一个女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话了。
东门跣很高兴，好像交代完后事了似的，一甩衣袖，朗声笑道：“柴头，今天在家吃顿饭吧？咱爷俩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朱英内心也动容。可是，他还没准备好，不愿意跟他亲近。再说，自己还一大堆的事要去做，赶紧清点完宝藏，让项燕早日送归楚国，自己这一趟就算是大功告成。
“你……”朱英不喊他老乌龟，老杂毛，都不大习惯，“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告诉我的？”
“没了！”东门跣脱口而出，“这些话，这些秘密，在我心里埋了很多年了。以前总觉得还早，但崔计出事后，我却有种感觉，怕是无法交代后事了，所以——”
朱英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交代后事，胡说什么啊？”
东门跣平静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没人比我更清楚。算了，不说这个。你要是有事，那就先去办吧。有时间，再回来吃饭。”
朱英没看他，起身出门，匆匆而去。
过了一条街，庄清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朱英看了他一眼，鼻子哼了声，脚步不停，自顾自走了。
庄清在后面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两人却都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就这样低头走了一路。
两人知道了东门跣所掌握的秘密，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回到公子绛的旧宅，找到庄梅，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些事细细说了一遍。
庄梅听得一愣一愣：怎么会是这样呢？
仔细想来，心中十分恐惧。
朱英说：“古代时候，有人知道利用你们这种能与元晶感应的人，制作无敌的神威天甲。”
庄梅冷冷地说：“要是有人把你杀了，就可以得到你的胸甲。”
“所以，这个秘密，绝不能说出去。”
庄清说：“我们互相之间，能信任吗？”
朱英冷冷地说：“我们盗墓的人，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所以，信任两字，在我这里是很难得的。只是，这秘密泄露出去，对我们都没好处。”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无话可说。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三百五十：我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