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同神着眼前态度极其诚恳的王长安,神色莫名,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让他心惊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是张若友最后告辞前,突然轻飘飘的提醒。
……
“好了,孙捕头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县令大人这时怕正如你所说,在县衙等着我呢。”张若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孙不同,忽然说道。
像是和老友之间的感慨,畅怀心事:“这些日事务太过繁多,大人为了平阳,为了百姓,可是日夜难寐,忧心忡忡,所以我希望孙捕头也能体谅大人的苦处,前事不要放在心怀,人啊,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说了,容我先告辞一步,还请孙捕头不要怪罪。”
孙不同心里松了口气,拱手笑道:“那师爷慢走,还请师爷代不同向大人问声好,不同先行回去了。”说完拱了拱手,准备向孙府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这时,张若友停了停脚步,转过身来笑了笑了,“孙捕头啊,说了这么多,明日钦差大人要是问起来,我想你会明白怎么做的吧?”
见孙不同没有回应,轻拍了一下额角,笑道:“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夫人,她和其他各家夫人前往普安寺后,最近几天怕是一时回不了府,还望一起前去府城游玩了,路上一切有最贴心的丫鬟、仆人们照料,你且放宽心,不要担心。”
“什么意思?师爷,你不是说……”孙不同猛然抬头,盯着满脸轻笑的张若友,眼里似有火光浮现,松散的五指,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凝握成拳。
张若友没有回话,若有所思的笑道:“等这事过了,县令大人说了,这平阳城的捕头还是要你来坐,他才能安心无忧啊,再说以后大人升迁了,还能忘记你的功劳嘛。到时还希望孙捕头能照顾张某一番。”
孙不同此时心情安定了下来,凝视着眼前满脸笑意的张若友,沉声道:“既然大人一片好意,不同岂敢怠慢,就怕贱内平日里被孙某惯坏了,冲撞了夫人,到时不同心里恐会难以心安。”
张若友摆了摆手,笑道:“孙捕头说这话就多礼了,在这平阳城谁人不知孙捕头最是疼爱夫人了,夫人可是有名的贤惠,怎会冲撞县令夫人,孙捕头多虑了。”
既已成事实,孙不同明白此时再多愤怒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加重对方警惕,正了正颜色,向县衙方向拱了拱手道:“那就多麻烦县令和夫人了,若是贱内无意冒犯了夫人,还请师爷到时多多费心……”
目送张若友满脸欣慰离开后,孙不同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眉头深深锁了起来,他知道这次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不出今夜各位来赴宴的平阳城所谓名流肯定也会得到消息。
他和妻子今日一起前来赴宴,但前来的中途就被县令安排好的丫鬟仆人接走了,毕竟听说这次参加宴会各家也都带了内眷,所以的确有点不方便,是由县令大人的夫人亲自另作一席的。
刚才席间张若友顺便提了一句,说是县令夫人那里已经用完席,期间好像有人提议前去那普安寺祈福,让人来送话,让各位尊客无需等候,回来后自会回府。
众人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这时县令夫人已经带着各家夫人前往普安寺的路上,再怎么疑惑也阻挡不了,心中更早被张若友所说之事占满心扉,也没继续深思,片刻间就又回到眼前要命的抉择。
没想到县令大人原来真正的后手在这,这招先礼后兵,釜底抽薪,好一个赵成,好一个明目张胆的威逼利诱,不给他们一点余地可退。
可万没想到这搅动整件事情中心的主角竟然找上自己的门了,这无疑是绝处逢生,让他有多了一条路可选,一条自己主动的活路。
孙不同回过神来,心中已有决定,看向王长安,神情怅然道:“贤侄,你要是早来一步,这事可能还有回旋之地,但如今县令大人已经打定主意,王家一事,……”说道这,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久候着孙不同回答的王长安脸色一喜,便渐渐急迫了起来,“难道赵成铁着心想制造冤案,乱扣罪名?就不怕我向朝廷告御状……王长安虽然已恶君王……”
孙不同深深看了一眼他,脸色微动,继续叹道:“唉,说起来事到如今地步,还真与贤侄有关……现在已经不是此事真假的问题了,是谁要让他是真是假。”
“孙叔父,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拿我王家一事……难道赵成他已经上报朝廷了,这怎么可能,就凭一封信,他……不怕事情若是假的,惹得陛下震怒……”
王长安神情变幻不定,他没有想到赵成竟然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按理来说,在证据如此之少的情况下,他应该事先多多查验后,方会上报朝廷,不然若是查证事情,丢官事小,恐怕还会人头落地。
其实有关通匪这等事,地方官员是可以向朝廷直接上报的,更何况王长安的身份,此等大罪,也是做为一县之尊的赵成忐忑不安后惊喜异常的原因。
他忐忑是因为治下竟有山贼盘踞,他怕是难辞其咎,惹来朝廷震怒,要知道当今天子眼里不容一点沙子,一心中兴大周,开创盛世,这些年虽说再费心整顿朝堂,也没有忘记地方治理,严令各地剿匪安民,小蟊贼自剿,势大猖獗的就配合附近驻军清剿。
那四十年前太平军潜伏各地的余孽在先帝在位期间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地方盗匪更是横行,就在这些年在当今天子强势镇压下,近些年来才稍微平静安稳下来。
他当初也是因为见凤华山贼没有什么动静,才隐瞒了下来,并将清洗黑虎寨记在他功劳上,借此搭上了京城里关系,可若是现在自己这里突然出现了一批人数众多的贼寇,自己当初的事怕会暴露彻底,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王长安一事更让他看到了希望,不只是功成名就的机会,更是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当初留下的后患,到时为什么凤华山怎么有山贼她却知情不报就有文章可做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王家通匪是真的。
王长安对此很是不解,但心中再怎么不相信,也明白事情发展似乎出乎了他意料,连忙问道:“密使?不知孙叔父可有消息,朝廷……陛下有何反应?”
“贤侄果然不愧才子之名,我也没想到县令大人行事会如此急迫,朝廷密使昨夜已经抵达平阳城,贤侄可知道我今日出去所为何事?”
“孙叔父不是前去赴县令之宴了吗?难道这只是县令借宴会之名,宴请众人,介绍密使方为真……难道是想,”王长安越想越的是如此,最后失声惊道。
“贤侄之聪慧,果非常人所能相及,前不久审判王家一案时,县令大人便已经裹挟各位家主,这次也的确是打着这个目的,但以我看来县令大人是准备不惜代价,也要证实王家通匪一事了,可这密使却不是真的朝廷密使。”
“不是真的朝廷密使?”
“是的,真正的审查此案的朝廷钦差明日才会抵达平阳。”
“钦差?”王长安眼神一凛,赶紧问道:“那刚才孙叔父所说的密使……”
“呵呵,以贤侄的聪慧难道会不清楚吗?”孙不同轻笑道。
王长安忽然心颤了一下,他心里的确有了答案,见此更是确信了,他可是被赶出京城的,那些巴不得他早点出事,好制造事端,就不知是朝中那位声名显赫的大人了。
孙不同安慰道:“贤侄也不要太过担心,我虽不知道朝廷特使是谁,有何来头,但县令大人如此掩人耳目,小心翼翼,恐怕特使是朝中某位公正廉明的大人。”
王长安不由苦笑,“可县令这般做态,明显是已有万全准备,再加上有京城不知哪位看不得长安的大人,如此贴心派来的特使……这事……”
孙不同脸色不由变了变,显然他也认同了,可一想到张若友的威胁,他便心有不安起来,“这……不急,不还是有景洪兄,这些日子景洪兄虽然受了不少罪,但铮铮铁骨孙某也是佩服的紧。只要特使见到了景洪兄,我相信一切还有希望。”
“我父亲……他可还好……这些日子……是不是……”
王长安愣了愣,说来他对这位便宜的爹还真没又什么感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但一想到一个老人平白无故因为自己受到了牵连,这些日子还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罪,顿时触动了心弦。
“唉,监狱里再好又能好到哪去?何况………不说也罢……贤侄若真想救王家,救景洪兄,我劝贤侄还是先多保重身体,孙叔虽然帮不了你忙,但为你提供点消息,掩护你行踪还是可以的。”
“孙叔父真的不能……”
“贤侄还是不要说了,你可知我为何一人回来?”
“小侄心急了,竟忘了问候夫人,还不知夫人去了哪里,六哥儿不是说和孙叔一起前去赴宴了吗。”
孙不同转身向西望去,哪里正是县衙方向,“这就是我不能帮你的原因啊,县令夫人邀请各位家主的夫人前去普安寺祈福,呵呵……这明为祈福,可不就是软禁嘛,赵大人为此也算煞费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