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有人在塞北艰难旅行时,在长安城的东市某座楼阙内,一位肥胖的男子双手端着盘子,为着火热生意奔波忙碌。
“十一号桌要两瓶花雕!”
“五号桌要一只烤鸡!”
“一号桌来盘花生!”
自从任冲就任天香楼管事后,生意越发火爆。可能有腊月到来,人们走亲访友请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任冲将天香楼机制改革,增加服务质量的缘由。
“哈哈哈哈,碰!我糊了!”
“大三元!给钱!”
天香楼的一楼一角摆放着许多张桌子,每张四方桌都坐满了人。人们坐在椅上,有的面露凝重,有的面露喜悦,也有眯着眼睛,不知如何打着面前的木牌。
难得过了中午的高峰时段,酒楼里吃饭的人少了,任冲得以歇息一会。他扯着衣领释放着热气,坐在长凳上满意地看着那一角。
“掌柜的,喝水。”一位瘦长的男子提着水壶跟杯子走来,殷勤得给任冲倒了杯水。
“阿猴,你这个小伙子有前途。”任冲得意地接过杯子,以一副长者的口气说道。
“哪有哪有,掌柜过奖了。以后还得掌柜的多多提携。”男子叫阿猴,是天香楼的伙计。这几天任冲看他机灵,便调到了大堂。
“行吧,忙去吧。”任冲微微一笑,背靠在了桌上挥了挥手。瘦长男子立即遵从命令,提着水壶给那一角送去。
与一楼的喧嚣不一样,二楼静谧幽静。在幕帘包厢深处,一位身穿黑色朝服的中年人正独自品着酒。聆听着下方如潮水般微响,玩味的拿起了杯子视着。
他耳朵一侧,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遂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
“王兄,不好意思。国子监事务繁忙,等久了吧。”一名身穿青色儒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眉宇间平淡。步伐沉稳,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
“田祭酒真是官大咯,我这个老友都要高攀不上了。”中年人故意用吹嘘的口气,表露着自己的不满。
“老五,你又来了。若要说官职,天下还有几人比你高?”来者是国子监祭酒田尚,一听对方开着玩笑,他也换了亲和的口气。
“田兄,我这是高处不胜寒。一边是师门,一边是陛下,两边都不好伺候。”中年人叹了口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国师,天一道副掌教王老五。
“怎么,陛下还是师门给你添堵了。”田尚坐了下来,自己动手倒了杯酒。
“还不是太子殿下的事。”王老五叹了一声道。
“太子殿下还撑得过这个冬天吗?听说每日要吐半斤血呢。”田尚凝视了会酒杯中的波纹,抬头问道。
“恐怕是等不到来年开春了。”王老五望向窗外绽放的梅花,缓缓说道。
“天一道是要你选择…”沉吟了半声,田尚却顿住了没说出来。
“魏王,燕王。”王老五苦笑了一声,将那最根本的问题道了出来。
空气像凝滞住了一样,两人的对话没有接下去。其实以两人的才智,也知道问题的核心关键。王老五乃天一道派往朝廷的一枚棋子,负责与朝廷交接。
在长期外派朝廷情况下,王老五交了不少挚友,而田尚便是最交心的一位。身为唐人,他得忠于陛下。身为天一道弟子,他不得违背师门之令。
“两人各有千秋,但最终的决定只有陛下才能决定。”尚崇饮了口酒,率先开了口。
“是啊,师门让我选择一人,好将来扶持。”
“天一道居然连皇家之事都敢僭越了吗?”田尚有些气愤,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哎,田兄。你非修道者,不知我等修道者的思维。师门要选择一个将来听话的皇帝,不想选择一个处处做对的皇帝。”
此语一出,田尚大拍桌子,一点也没有文质彬彬的样子。他高声骂道。
“哼!明明先帝将天一道定为国教,受世人供奉。居然还贪心不知足,敢遥控庙堂之上。天一道实乃邪魔外道!”骂完天一道,田尚的语气平复下来,喘着气问道。
“你心中决定何人呢?”
“魏王出身不好,燕王又太过意气,若是太子无病那便最好了。”看得出来王老五也在纠结两人,眉目一直凝重,没有半刻清闲。
“算了算了,楼下那些人所玩何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田尚不想让这位挚友陷入无尽的忧烦中,遂话锋一转,向其问道。
“那叫做麻将。”
“麻将?”
“一种木牌,一张一张摆好,达成一种排列便可胜出。”王老五这几日经过天香楼,便也知道了麻将的玩法。
“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东西,看那些人玩得乐此不疲的。”田尚笑了一声,忽然也起了玩心。
“是啊,我看了会也有点沉浸呢。”王老五如实答道,想起一楼那潮水般的声音,但是自己却没有玩上过一把。
“唉,要是你我都是布衣就好了。”田尚叹了声,又敬了杯酒饮下。
“是啊。”王老五走向了窗边,又望向了傲然绽放的梅花,思索起四十年前一位稚嫩的孩童送入霍山学习的那些日子。双眼垂向下方,望着自己一身朝服,发出了不知是后悔还是可惜的叹声。
天一道后山,钱烈限还是一沉不变在地钓着鱼,眼中却是丝毫没有注意拼命晃动着的鱼竿。
“笑川怎么样了,见到那女人了吧。我那么写信他不会被那女人杀了吧。”
可片刻后钱烈限又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应该是看开了。思毕,他不再想这些乱心绪的事。望着湖面轻轻将钓竿一提,一条大鱼扭着鱼尾在空中挣扎。
也许是鱼儿过重,钓竿绳线承不住这股力,在空中蹦断。扑通一声,鱼儿垂直又落入了湖面。
“非要逼我。”钱烈限轻叹了一声,抬起右掌平举在空中,就很平常地平举着。
刚刚险中还生的鱼儿在水中欢快的游着,突然它的鱼尾停止了摇摆,一股无形之力将它扯出了水面。鱼儿在空中惊恐地挣扎,待到停稳身子,它瞧见的是一张包公般的黑脸。
“逃呀你。等会把你烤了。”钱烈限抽了一下它,把鱼儿放到了竹瓮里,又开始继续垂钓。
世界随着时间有条不紊的前行,各人都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情。
一片苍茫的荒原上有着一片海,海边独然行走着一人一骑,正是奉命送信的孙笑川。
“妈的批,终于到了。”孙笑川牵着缰绳,行走在海边,望向海的另一侧。
那里坐落着成群的宫殿,有着高高的塔楼,竖立在其四周。宫殿外还有用土石堆砌的墙壁,宛若一个城堡般恢弘。
孙笑川扯下抵挡风霜的缦巾,露出自己的脸来。不知僵了多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干燥的嘴唇张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找的老子好苦。”拍了拍马首,孙笑川翻身上马,向宫殿驶去。海面吹来的风掠动着他的发丝,此刻他感觉身心轻松,没有半分烦恼,也许这就是旅行的好处吧。
“这里是哪?青海还是西藏?”望着这片波光粼粼,将天完全镜像复制的图案,孙笑川起了疑问。
可地理知识早已还给高中老师,孙笑川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个地方。不过空气清新,到让孙笑川越发精神。
不一会,孙笑川便赶到了这片宫殿的入口。宫殿外面坐落着一座座毡帐,许多牧民在此居住。而门口有着一队卫兵模样的人驻扎把守。
那是一座城门,门上墙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长生道。
穿过一座座毡帐,不理会牧民们投来奇异的眼神,孙笑川牵着马儿来到了城门口。卫兵队也自然看见了这不同于牧民穿着的孙笑川,走上前来止住了他的步子。
“站住,来者何人?”
“天一道弟子孙笑川,受师门之令拜见拜火教长老鲍倩。”孙笑川拱了拱手,向其说道。
“有何凭证?”卫兵蹙眉视着来者,显然不相信面前这个相貌平淡略丑的男子。
“喏。”孙笑川递上了凭证,卫兵顺手接过。在看到凭证上那真真切切的印章后,卫兵那略带敌意的态度立马发生了转变。
“孙长老是嘛?我这就给你禀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卫兵面部从冰冷转换为和颜不到了一秒,变脸之快连孙笑川都望尘莫及。
“去吧。”不过在见识过函谷关的守卫如此后,孙笑川倒也波澜不惊,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说道。
效率很快,卫兵匆匆跑向宫殿内,一会便回来了。与其同行的还有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轻人,他双眼狭小,看起来就像闭着眼睛一样。整个人身子倒是瘦长,不过若是眼睛再大点,也称得上俊秀。
“孙师兄光临我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名男子一靠近便和气地说着,倒像跟孙笑川很熟一般。也许是意识到了两人是第一次见面,那名年轻男子作揖说道。
“在下长生道拜火教大弟子霍远。”
“在下天一道孙笑川。”孙笑川礼貌性地回道。
“孙兄,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吧。”霍远扬手微笑邀请,只是眼睛太小有几分猥琐。若不是身穿白色道袍显得脱俗,给他整件花色衬衫,孙笑川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拉皮条的。
“霍兄,没想到你们长生道这么气派,我们天一道反而有些小家子气了。”望着四周成群坐落的宫殿,孙笑川惊叹于对方的富丽堂皇,不免开口说道。
“孙兄过奖了,此地虽壮丽,但哪及你们霍山清秀灵气。”霍远笑了笑,眨着他那分辨不清是睁还是眯着的眼睛。
两人继续这样互相吹捧,走到了一座殿内。里面空空荡荡,四壁都是坚硬的砖块,仅有几盏油灯照亮着这里。空旷幽寂,甚是冷清。
“此地乃我等聆听师门讲座之地,今日非传授之日,所以无人。”霍远为其解惑道。
“孙兄你在此等候,我这就去禀报长老。”
霍远说完便匆匆走了,仅留下孙笑川独自在这等候。等得有点无聊,孙笑川凑近摸着墙体上斑驳的墙灰,心想这些房屋岁月应该有几十年了,轻轻一触便有杂屑脱落。
就在孙笑川思索这些宫殿是何岁月时,身后突兀传来一道清婉的声音。
“长生道立教百年,这些宫殿都是一甲子前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