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光线有些昏暗。
李慕裹着被子坐在床头,杨业坐在另一端,中间是燃烧的火盆。
“唉!”杨业叹了口气。
看着堆在一旁的被劈成木柴的桌凳,这铁塔般的汉子心里也隐隐有些难受。
“孩子,苦了你了。”
李慕闻言抬起头,微微笑了笑说:“没事的杨叔,我很好。”
“嗯。”杨业点点头,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学会自立,把家撑起来。”
“嗯。”李慕点头。
“日子,总是要过的。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叔说。能帮的,叔一定帮。”
“嗯,谢谢杨叔。”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杨业解开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然后,递向李慕。
“喝两口,暖暖身子。”
李慕点头,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小口,而后放在一边。
酒很烈,但入口有些凉,不过很快一道火热便自喉间升了起来。
“我过来就是看看你,送些木柴,下雪了,天冷。你身子骨弱,别冻坏了。”杨业继续说道,“之前没想到,等雪停了,叔帮你再做些桌椅,多砍些柴来。”
“嗯,谢谢杨叔。”李慕有些感动,这是个难得的好人啊。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寒冬虽冽,此刻却并不那么难捱了。
“柴,我自己也能砍的,不能什么事都麻烦杨叔的吧。”他笑着如此说道。
杨业闻言也笑了笑,而后说:“嗯,等天气好了,雪化了,你再去砍。”
李慕不可置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酒,而后递给杨业。
杨业笑着接过,也喝了一口。
“嗯,却是比前些日子有了些精神了。”
李慕笑笑,没有说话。
“前些日子,我还颇有些担心你。今天看来,终于可以放心些了。人啊,总是要经历一些东西的。经历了,撑过去,也就没事了。”
看着面前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少年,杨业有些欣慰。
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所以杨业虽然觉得此时的李慕与以往有些不同,也并未多想,只是认为少年终究是长大了。蜕变之后,理当如此,也幸好如此。
“终究也该长大了,很好。”他如此感叹着。
闻言,李慕微微笑了笑。
“日子,总是要过的。”他笑着如此回应。
“呵呵,你小子。”杨业也笑了,随后又问:“那今后,有何打算啊?”
“呃……”李慕闻言苦笑了一下,“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不过,总是要找些活计的。”
“嗯。”杨业点点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不如把你父亲的学堂重新办起来吧,也算有个生计。以后,你想接着考取功名也无妨碍。”
“呃……”李慕闻言愣了愣。
私塾么……?
做个教书先生?虽然没有经验,但似乎也未尝不可。毕竟,只是蒙学的话他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李父生前的私塾便只是教授一些孩子蒙学的小学堂,大抵就是教些最基础蒙学读物。
其实,大多村子里的人对这些要求并不高,大多也就是希望能让自家孩子能够识些字,多懂些道理。
若真有心的,或者孩子的确够聪明的,蒙学之后也便会送到城里更好、更高级的学堂了。
所以,对于教这些孩子蒙学,李慕觉得应该可以试一试。
“唔…那就试试吧。”他笑了笑说。
杨业见李慕答应,也便点头道:“如此,等雪停了便把那学堂收拾一下。”
李慕点头,心下既有些微忐忑,又有些高兴。
毕竟将要初为人师,但如此生活有了着落倒也让他松了口气。不然的话,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
“还有一事。”杨业又说道。
“嗯?”李慕疑惑。
“此事,本不该我多言。”杨业叹了口气,拿起酒葫芦喝了口酒,而后才继续说道:“但李家兄嫂都已不在了,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在这南坪村,就数你我两家最近。如今,你既已走出伤痛,你杨叔我,就不得不说上几句了。”
“杨叔说的哪里话,杨叔待我如同亲侄,我又岂是不分好歹、不知感恩之人。”李慕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嗯。”杨业笑着点头,接着说:“这事,便是你的婚事了。”
“呃……”李慕闻言一愣,随即皱了皱眉。
婚事……
他的记忆里似乎自己确实是有一份婚约在身的,只不过……
“杨叔,这个……”
“你先听我说。”杨业摆摆手,打断了李慕,而后接着说道:“你的心思叔明白,你父过世不久,按照古礼,也确是要守孝三年。但你与那沈家姑娘早有婚约在前,若真守制三年,沈家姑娘虽比你小上一岁,届时也已经十九岁了。你是要人家姑娘虚度大好的年华等你三年么?这,不厚道啊。”
“我……”李慕张口欲言。
“所以这事这么做不行!”杨业再次打断李慕,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婶儿常跟我唠叨,说这事得给你张罗张罗。这种事自古便有先例可循,守孝满三月,便可娶亲成婚了。”
“杨叔,这事……”
“你啊!要成个家。”杨业语重心长,满目关怀。
李慕则是哭笑不得,很是无奈。
你倒是让我说句话啊!
强行打断?不太礼貌啊。毕竟对方是一片赤城的真心,是真的将他当做后辈子侄来看,来关怀的。
好吧,那就等你说完我再说吧。
“自古道:成家立业。如今的你啊,便需要先成个家。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家还像个家的样子么?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就这么清锅冷灶、劈桌子砍凳子地生活?没人给你做饭,没人给你缝补,也没人嘘寒问暖,这像个家的样子么?”
“……”
“所以说,成了亲,有个女人给你嘘寒问暖,洗衣做饭,你也才能安下心来好好过活是不是?”
“嗯……”
“你也不用担心沈家那边的问题,我看那沈家也是个明事理、讲道义的人家。沈家那老爷子与你父亲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这么些日子以来,人家也一直能帮衬的帮衬,经常来人来看你。前些日子那沈家老大不是还来了一趟么?所以啊,这事我看成。你啊,也别想太多,谁家还没个有事的时候?你是读书人,还是个秀才,以后没准还能考个状元呢。行了,就这么办吧。你婶儿交给我的任务,我也算完成了,你说你叔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跟你唠叨这些我容易么?”
“呵呵。”李慕干笑两声,心说您总算是说完了。
“杨叔。”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谢谢你和婶儿帮我想这么多,真的,我…铭记肺腑!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我这心里,现在暖烘烘的。小侄不是不知好歹,我能明白您说的每一句话。但这件事,能否容我再想想?”
李慕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虽然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与对面的男人算不得多么熟识。但对方那发自真心的关怀和爱护,他却也是能感受到的。况且,他的脑子里尚且保存着另一个他的记忆。
他不清楚这份感动里有没有以前那个他残存的影响,但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对方传达的那份温暖。在这凛凛的寒冬里,犹如一碗暖汤,暖人心田。
“唉!说什么谢谢,跟你杨叔这么生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杨业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无奈地看了李慕一眼,“好吧,你小子再好好想想。你这孩子啊…那沈家姑娘听说是个不错的孩子,之前你父亲病重时便跟你提过成婚冲喜的事,你拒绝了,这次……你可别后悔。”
“呵呵。”李慕笑笑,目光转向窗外,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