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桅杆高立,白帆飘展。
风越来越大,广瀁的江面波涛汹涌。
这船就像一把利剑,破水而行。
行了多时,隐隐地看到前方的岛屿。
绝无痕缓缓地走向船尾,坐在船栏上,看着蹲在船尾边沿的抽烟的渔民,他皮肤黝黑,从水面反射的阳光在他脸上晃动,他看上去很忧虑。
绝无痕的问:“你很喜欢抽烟?”
“不错,有时候也喜欢杀人。”渔民悠然地道。
“我劝你还是少点喜好,把余生用在打渔上,但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一个渔民。”绝无痕冷冷地道。
“连我自己也感觉不像。你的眼光不错。”
“不是他的眼光好,而是你的破绽太明显,渔船上没有任何渔具,傻子才相信你是渔民。”这时绿言从船头走了过。
渔民吐了一口烟后,把目光转向绿言:“没想到姑娘也是一个聪明的人。现在这世道,聪明人真的越来越少了。”
绿言笑道:“如果我连这也看不出,我现在就可以跳江自尽了。”
渔民缓缓地道:“不用跳,你已经在江里了。”
绿言怒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渔民看了看远处的荒岛,说道:“我的意思很明确,这船快要沉了。”、
绿言脸色一惊,然后道:“你……你吓唬谁?这船沉了,大家都得死。”
渔民阴森森地笑道:“恐怕死得都是聪明的人,年轻的人。”
绝无痕也笑了,冷笑:“你不是欧阳家的人。”
渔民一怔,对着甲板出了一会神,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吐出,一片云烟随风而散,消失在江面。他淡淡地说:“的确不是。”
绝无痕道:“‘飘魂水上烟’江别天你可认识。”
“当认识。”江别天磕了磕烟灰,又说道,“没想到你也认识。”
“我根本不认识,我只不过是猜的。”绝无痕道。
“不错,老休正是江别天,你猜得很准。”江别天道。
“我一向不喜欢猜,只有猜的准的时候才去猜。”绝无痕道。
江别天淡淡地道:“看来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绝无痕道:“也不全是,但我知道你是。”
江别天看了看江面。淡淡地说:“你的命只有一万两黄金,的确少了点。”
绝无痕道:“我猜你也不是为了黄金而杀我。”
“为什么?”
“因为你也不像爱财的人。”
“的确不错,又被你猜对了。”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绝无痕道。
江别天没有解答,反问道:“你知道飘魂水上烟为什么只在有水的地方杀人吗?”
“不知道。”
“因为,我也一直生活在水上。”
绝无痕不语。
江别天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活在水面上吗?”
“我想也不是因为你喜欢水。”
“不错,我不但不喜欢水,而且还很讨厌它。”江别天的眼睛里荡起了一层浊浪。“那一年我和欧阳雷在一艘大船上比试武功,那时他还没被人承认是天下第一刀,我也没有被人称之为‘飘魂水上烟’,但是我们的那一战还是相当可怕,可以用惊涛骇浪、天昏地暗来形容,我们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到最后整艘船只剩下两块漂浮的木板,我们各自站在木板上,继续打着。”
“后来呢?”绝无痕问。
“后来我们都掉进了水里。我那时水性并不好,所以,我输了。”
“他没有杀你?”绝无痕又问。
“我和他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不会杀我的。”
“竟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还要打的死去活来?”绿言在一旁插话问。
江别天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奇怪的烟云。然后说道:“我们是为了一张地图,能找到日月心的地图。”
日月心,这个名字让江湖人所有人都心动。
绝无痕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江别天接着道:“我们事先说过,谁赢了谁就拥有这张地图,谁输了,谁就永不上岸。”
绝无痕冷冷地道:“那一次你和欧阳雷比试是为了地图,现在杀我一定不是为了那张地图吧。”
“不错,日月心已经找到,地图还有何用。”江别天眼睛里出现一道光,一道希望的光,好像他这一生,就是为这种希望而活。
“你认为你杀了我就能得到日月心?”绝无痕问道。
“欧阳平顺断指起誓,只要杀了你,他绝对会把日月心交给我。”
绝无痕冷冷地道:“很可惜,蝴蝶夫人也是为了日月心死的。”
“但我不是蝴蝶夫人。”江别天道。
“你认为你的武功胜过她?”绝无痕道。
“我的武功远不及她。”江别天道。“但是,蝴蝶夫人完全有条件要你的命,她自信不用蝴蝶就能杀了你。结果,她错了。”
绝无痕沉默了一下,回忆了一会那天的情景,然后道:“每个杀我的人都很自信。”
江别天道:“但我不一样,我相信在这甲板上绝对杀不了你。”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自信在水里就能杀得了我了?”绝无痕追问。
“是的,没有谁比我在水中呆得时间长,没有谁比我在水中灵活。这么多年我苦练水中功夫,只为了杀一个重要的人,原本不是你,这只能说你很不幸。”
江别天说完,身子一歪,从船尾倒下,人一下便消失在江面。
江水滚滚。寒风阵阵。
绿言走到绝无痕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她虽然口中这么问,但她心里根本没有担心。刚才经历马家庄的屠杀,让她彻底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一个魔鬼在身边守护着自己,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好担心的呢?
果然,绝无痕的话没有让她失望。
绝无痕淡淡地说:“死的人,只会是他。”
绿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江别天现在一定是在水下破坏这艘船。让我们沉进水底。”
“你也很会猜。”
“谢谢夸奖。”绿言笑了笑,阳光下她的笑很甜,“绝大哥,你什么时候猜到他是江别天的?为什么不早点对他动手。”
“我并没有猜到,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就说中了,而且还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我想知道的事。”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多?”
绝无痕眺望远方,说道:“可能是因为他很自信,自信我必然会死。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很寂寞,喜欢说话。”
此时的船在下沉,慢慢地下沉。
绿言把身子依过去,柔声地道:“如果这船不沉就好了,我可以和你一起看远处的风景,一起聊聊其他比杀人更有趣的事情。”
绝无痕立即站起身,脱离了她的亲热,走到船尾,看着寒冷而又隐藏着杀气的江水,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杀气。
这个时候,绿蜘蛛马上眼睛一转,想到自保绝招,马上从甲板上撬开了一块很大的木板,抱在怀中,说道:“我在水面上等你,但愿他莫要先来杀我。”
绝无痕道:“他只能杀死他自己。”说完之后,纵身跳进江里。
船慢慢地沉了下去,波浪很快就到了绿言的腰部,很遗憾的是,她怀中所抱的这块木头并不能漂浮。
不能漂浮的木头这世上本来就不多,但却偏偏被她选中了。
她并不是不会水性,只不过是水性不高而已,看着两里以外的荒岛,她感到有点绝望,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像那边游去。
江水冰冷,波浪起伏。
绿言向着荒岛的方向游了一阵后,渐渐感觉体力不支,两个胳膊酸痛灼热。
在喝了一口江水之后,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开始向水下沉去。
越沉越深,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感觉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向上方浮游。
不一会,她便感到水面上的冷风吹来,她连忙把头从水中抬出,一睁眼,立即看到了绝无痕湿漉漉的脑袋露在水面,她高兴的笑了,笑出了眼泪,完全忘记了刚刚差点死去。
“趴在我背上,我带你上岸。”
绝无痕说完松开抓她胳膊的手。
绿言正要点头,身子马上下沉,惊慌之下张开双臂,一下抱向绝无痕的熊腰,爬在他宽阔的厚背上。
绝无痕整个身子伏在水中,向一条鱼,向荒岛的方向游去。
绿言紧紧地抱着身下的人,整个人贴着他,她居然身子发热,不,不可以对一个粗鲁的武夫发热,她的脸侧向一方,任凭着水浪打在她水嫩的脸上。
她的一只手抱紧绝无痕,另一只手竟然不自主地伸向水中绝无痕的心脏处,边抚摸着边娇喘道:“你的心跳得真快。快得让我也跟着快了。唉,还是把终身托付给一个魔鬼好些,文人才子虽然懂得浪漫情调,但远比不上你这魔鬼的魅惑。”
她的这话说得很小,水面以下游动的绝无痕当然听不见。
绿言又说了些柔情的话,见离荒岛的岸边只有数十丈,于是把抚摸对方的那只手从绝无痕的衣服里抽了出来,慢慢把一只腿抬向前方,然后悄悄地从小绿靴子里抽出她的小刀。
小刀紧紧地握在她手中,她咬了咬被江水泡白的嘴唇,举起利刃,向绝无痕的后心狠狠地挥下。
这个时候一刀刺向他的后心,是杀死他的最好的时机,谁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