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年八月一日，算是正式准备步入秋天了，离着立秋也不剩多少天了。虽然外面还没有秋天的味道，但是温度已经没有之前的炎热。说到底北方的秋天还是来的比南方早一些，可是今年这个秋天，是天下大同之后的第二天秋天——督查院收到了一大摞的文书，统统都是批判今日皇帝昏庸无能，屡屡做出荒唐决定，实在是对不起天下，对不起黎民百姓，马上就要以死谏言了。
“这么下去！江山迟早要忘在他的手上！”——这是激进派的。
“还请皇上三思，对于江山社稷还是要多多考虑才是啊。”——这是委婉派的。
“不能干就让他滚下来！”——这是等过去这儿大概要掉脑袋了的狂躁派的。
当然顾华景本身并不在乎这些言论，毕竟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一定要全朝上下都相信他现在是个昏君了，夏志卓才会相信。
那天顾华景并没有把茶喝进去，而是巧妙的从袖子里的手巾吸收了，这种招数以前酒量不行的时候经常用，元夕年老加上是个宦官，眼神并不好，看不出来其中的蹊跷，自然按照他喝了禀报给了夏志卓。
夏志卓聪明一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被人用这种招式给骗了。
不过那些昏君的行径都被督查院拿着圣旨跪着回来请他重新签字了，其实都不是什么真正能影响到江山社稷的东西。年底了，也就是一些监察税收一类的事情。
“你那天真是吓死我了！”如今有了昏君的身份，夜夜笙歌似乎也变得合理了起来，众人都说美色误国，皇上每天只知道宠幸皇后，连江山都不顾了。虽然不知不觉又让苏沐背了锅，但是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天下大白，这口黑锅自然也会被扯下来的。
“朕都说了，朕自有分寸。”顾华景不擅长哄女孩子，尤其是这么容易玻璃心的，他顿时思念起了苏沐的成熟来。
不过苏沐那般的人物，估计一辈子也只能碰的上一个了，再没有别人能比的上苏沐。
“算了算了，你没事就好，剩下的，你有什么打算么？”
“朕在赌，朕估计，离夏志卓按捺不住性子，也不远了。”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一种莫名而来的感觉，估计和以前苏沐说的第六感差不多。
他以前是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但是自从苏沐总说之后，他也开始相信起了那些东西。
“我觉得也是，既然你已经面上被弄倒了，他应该开始了。”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完全收不到苏沐的消息。
自从几天之前，苏沐的意识再有没有传来过，好像就那么突然的断了，实在是让她难以心安。
父亲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掉苏沐，连她都知道杀了苏沐没有什么好处，那么地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宫里的事情，还要将时间往前推半个月，便是岑梦归刚离开地宫的那个时候。
“你当真，什么都不肯说？”夏志卓负手而立，狞笑着看着苏沐。
苏沐的脸上满是血污，随便吐了口血水在地上，也咧了个笑来：“呵，你都派人去了，什么知道不了，还用得着我说？何况宫里本来就有你的人吧，你也就只能在这儿欺负欺负女人了？”
“你也知道我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那你为何不说？你说不说的意义并不是告诉了我多少，而是能让你脱离苦海啊。”
压在苏沐身上的痛苦不仅仅是外在的痛苦，他甚至还催动了她身上的蛊虫，那种被蚂蚁啃食的感觉每一天都在摧残着她的神经。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说她不行了……她做不到了……
可是她不能，她必须挺住。
夏志卓说的没错，她说不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在宫里有人，她说出来也只能让自己不再受这牢狱之苦。
苏沐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朝一日会被人用上酷刑，这种手段都是她以前用来折磨别人的。
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苏沐冷笑着，笑别人，也笑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多天，一直到她终于受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混上上下没有一块肉是好的了，她从天上跌落至人间，摔成了一块烂泥巴，还是糊墙都没人要的那种。
她的脑子里偶尔会出现一些岑梦归在宫里的情况，但是经常断断续续的。
她知道那不是岑梦归的问题，是她的问题。人在长时间的折磨下会出现幻觉，她现在的精神力根本没法支撑她再去消化另一个人的思想。
但是幸亏这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给了她灵感……
次日，夏志卓还是站在她的面前，问她：“今天还是什么都不说么？”
“父亲……”苏沐喃喃着，用着一种软蠕蠕的语气，和岑梦归像极了。
夏志卓听见这一声呼唤，也有些恍然，他问：“你叫我什么？”
“父亲……女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对女儿？”苏沐的眼中清澈茫然，还有一丝的不解，这目光在凌乱的头发后面半遮半掩。
夏志卓觉得自己看错了，以为自己看到了岑梦归。
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到底还是个女人，虽然刚硬了一些，但毕竟浑身都是毛病，这会儿记忆错乱，身体为了保护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岑梦归。
哼，什么女中豪杰，也不过就是个懦夫罢了。
夏志卓摆摆手，叫人把她放了下来。苏沐跌坐在地上，呆呆的抬头问：“父亲，不罚了么？”
“不罚了。”夏志卓走过去，揉了揉苏沐的头发，然后把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只要你听话，父亲再也不会罚你。”
“女儿……女儿听话，请父亲不要罚女儿了，女儿好痛啊……”苏沐开始小声呜咽起来，在这阴冷的地牢里，空旷骇人。
夏志卓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苏沐抱起来：“去叫人给小宫主收拾一下房间，再把大夫叫过来。”
“是。”几个影卫嗖嗖嗖的就没影了，苏沐靠在夏志卓的怀里，总算是让自己紧绷着的神经能松一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