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左琼桦,打电话给白岚确定一下航班,关峰和孟雪慧,赶到看守所,顺利的见到了羊蹄杀妻案的主角方戍根。
和方戍根谈话,前面程序性的常见问题,按惯例是孟雪慧为主,而方戍根,也规规矩矩的回答,基本上和案卷中供述的内容一样。无非就是两口子由少了的那包羊蹄开始吵架,慢慢的把陈谷子烂麻的破事都翻了出来,相骂无好口,刘钰楠骂人骂的太难听,方戍根一时没忍住,打了刘钰楠一巴掌,刘钰楠不服气,顺手拿起了案板上的,水果刀,方戍根脑袋一热,从刘钰楠手里抢过刀,两眼一闭,就那么捅了下去。
有了第一刀,下面的,方戍根称,自己当时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就那么捅啊捅啊,直到,他捅的累了才停手。可惜,等方戍根清醒过来,看着地上满身创口的妻子和满地的鲜血,又被自己干的事吓傻了,忘了打电话报案。
然后,警察就踹门进来了。
其实抢刀这个情节,还是可以做做文章的,算成正当防卫也许有点勉强,但至少,被害人首先拿刀在手,对事态的激化起到相当大的作用,才导致了本案悲剧性结果的发生。
可惜,案发现场没有第三人,是不是刘钰楠先拿的刀,除了方戍根的供述,没有其他证据佐证:方戍根一把就把刀夺了过来,他自己,当时根本没受伤。
死无对证的事,能不能采信方戍根的说法,要看法官的,心情,关峰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孟雪慧。
“孟律师,那只是一包羊蹄啊,一包羊蹄,就算是黄金,又能值几个钱,就是一包羊蹄啊,却害得我家破人亡,……。”
方戍根四十岁不到,两个漆黑的瞳仁,眉毛很浓,人有点瘦,面色发黄,看上去很不好,精神状态,也一般般,说着说着,他再一次的泪流满面,只是压抑着不肯哭出声。
“方先生,你抽根烟。”
说实话,看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关峰,很不舒服,不是在看守所里,他早就大脚丫子踹上去了:你他么的早知今日,当时干嘛去了。
连捅二十多刀,还真下得去手,那是,自己媳妇啊。咱就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啥的,就是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刀乃凶器,是用来对付自己媳妇的吗!
“谢谢。其实我以前也喜欢抽黄芙蓉王,味道不错。后来戒了,钰楠不喜欢闻烟味,……。”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警察问话,也不下十次。方戍根默默地抽完一根烟,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方先生,你和你妻子,是怎么认识的?”
“嘿嘿,也不知道方戍根是哭刘钰楠,还是哭自己,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看孟雪慧自觉地关了录音笔,关峰满意的点点头,掏出一包芙蓉王,摸出一根自己点上,把整包烟都递给方戍根。
方戍根出事前,是一家公司的副总,年薪过百万,他们姐弟三人还在星城合伙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公司,经营状况也不错。事业顺利,身康体健,方戍根宝马香车,小日子很滋润,现在突然进了看守所,生死未卜,估计,他的日子,很难过,找个机会哭一场,心里也许能轻松点吧。
“峰总怎么喜欢问这些莫名其妙无关的问题?”
尽管不是第一次陪关峰会见委托人,对他的习惯,孟雪慧还是,很难接受。
方戍根与妻子的恋爱史,和案子,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方戍根微微有点奇怪的看了关峰一眼,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打开了话匣子:在看守所,他实在是,找不到人说话。
他和刘钰楠的故事,一点也不狗血,就是最平常的,办公室爱情。刘钰楠来公司上班时,方戍根已经在公司干了两年,而且成了项目负责人,刘钰楠分在他的项目组,两个人就那么,认识了。
方戍根人长得一表人才,稳重、踏实,各方面都很能干,前途一片光明,而刘钰楠娇俏可人,乖巧伶俐,自然而然的,两个人日久生情,就走到了一起。
“……,其实,一开始,她家里人不同意我们的事。”
刘钰楠的家人,主要是她母亲,并不同意女儿这桩婚事,不是她觉得方戍根本人有什么不好,而是坚持一个很古老的观念:成家过日子,要讲个门当户对。
当然,最终,老太太的反对,无效。
“呵呵,门当户对。方先生,你家人的态度呢?”
门当户对,好吧,这又是一个关峰无法理解的概念:一介凡人而已,有血脉传承功法吗?没有啊!那你说什么门,谈什么户,等你家出了金仙,激活独特的血脉,完善对应的功法,再来给我说门户这两个字吧。
在鸿蒙仙界,一个修士的出身也非常重要,出身好的修士,不仅仅修炼资源更充足,关键是,很多赫赫有名的功法,都需要特定的血脉,和血脉有关的秘术,更是层出不穷。不过,鸿蒙仙界,却没有类似鄂斯界门户的概念:低阶修士对上高阶修士,修为不够,再好的出身也没用,惹烦我了,信不信老子一脚踩死你。
“我家人?嘿嘿,其实现在想来,我妈对钰楠,应该从一开始也不是很满意,……。”
方戍根明显的愣了一下,迟疑许久,才不大肯定的说道。
原来,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了,刘钰楠,几乎没回过方戍根的老家,那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刘钰楠,还是回去过一次,严格地说是,半次。
那是他们结婚前的春节,方戍根按照老家的习惯,把媳妇带回去过个年,摆两桌请亲戚朋友坐坐,可惜,回到家的第一天,刘钰楠就跑回了星城。
事情不大,就是家里几个长辈来喝酒,刘钰楠亲自下厨,辛辛苦苦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忙乎了大半天,临吃饭了,却被告诉女人不能上桌,她只能蹲在厨房里吃。
厨房里的饭菜,并不差,但是,刘钰楠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气之下,不告而别,连夜赶回了星城。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方戍根老家的村子。
方戍根本来以为,是刘钰楠不愿意回去,可现在仔细一想,老家的人,包括自己的老娘,也未必欢迎刘钰楠回去。
刘钰楠除了脾气有点大,按陈老太太的话说,没有个媳妇样,其他方面,也有不少不入老太太法眼之处,比如她个子不高,而且学历有点低。
其实刘钰楠也是大学毕业,不过她念的就是一所三流的本科,和方戍根的名牌大学毕业,差得很远。
至于刘钰楠生活中的小习惯,比如不喜欢干家务,动不动就请钟点工,不大会做饭,三天两头点外卖,花钱大手大脚,总是买一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之类,是结婚后,其实是两个人有了小孩,老太太来带孙女,和方戍根住在一起后,老太太抱怨最多的。
也许,这也能算在广泛意义上的,门不当,户不对?
“方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你这个案子,影响不小,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辩护难度很大,另外,恐怕你还不知道,伍歆旭,今年刚离婚。”
“哈,方戍根的老妈一定喜欢小桦,嗯,好像老娘也很喜欢小桦,难道我跟小桦,门当户对?”
伍歆旭今年刚离婚的消息,是余群诚开玩笑似的讲出来的。而伍歆旭离不离婚,对方戍根的案子有影响吗?按道理是不会有的,不过,按道理几个字,嘿嘿,不说也罢。关峰不是方戍根,不知道方戍根会不会什么事都,按道理。
前面方戍根表示,自己不能接受死刑立即执行,原因不仅仅是他不想死。而是,他女儿还不满十岁,一旦他判了死刑,女儿的抚养权,很可能归了刘钰楠家人,也就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这不仅仅关系到孩子的未来,更是牵涉到方戍根财产的继承、处理,里面的说法很复杂,名堂很多。
方戍根自己在星城发展的不错,大姐和弟弟,也跟着他来了星城发展,情况尚可。一旦方戍根判了死刑,他名下资产的归属,就成了说不清的事,估计他姐姐和弟弟也无法在星城立足,这是方戍根,无法承受的。
当然,方戍根判个无期或者死缓,他们姐弟也未必保得住家里的产业,但人活着,总会好一点。
他还年轻,就算在牢里蹲上二十多年,出来也不过六十岁左右,至少,可以看一眼自己的外孙。
“嗯,关总是什么意思?”
伍歆旭离婚了?方戍根有点懵圈:伍歆旭是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关律师,靠不靠谱啊!
“哦,不好意思。伍歆旭是我们这个案子的承办检察官,美女一枚,嗯,二十年前绝对大美女。”
关峰突然想起来,伍歆旭还没来提审过方戍根,方戍根,应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方戍根批捕,是开福区检察院的检察官。
“哦,这样啊。关总想说什么?”
方戍根仍然很困惑:我聘请辩护人,是要你和检察官、法官充分沟通案情的。检察官,嗯,美女检察官,离不离婚,我需要知道?和自己的案子,有关系?
“呵呵,方先生,一包羊蹄而已,为此杀了自己的媳妇,确实是,太过惊世骇俗了点,平常人接受不了啊。伍检,也是忍受不了丈夫的家庭暴力才离婚的,嗯,据说是,冷暴力。”
感同身受,或者说,同病相怜,甚至同仇敌忾几个字,关峰希望方戍根会写,无需自己再啰嗦。
“哦,关律师和伍检,很熟悉啊。”
方戍根楞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公检法这一套,很不熟悉:一般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牵涉到刑事案子,谁知道检察院是干什么的。
“方先生不是第一次和你爱人吵架吧。我听说,刘女士,喜欢做SPA,还喜欢,练瑜伽。”
关峰说完,点着一根大雪茄,静静地看着方戍根。
他的意思,很简单,我希望知道你方戍根杀人的真正动机,而不是所谓的,一包羊蹄。
羊蹄,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方戍根摸出一根烟,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可惜,也许是火柴盒有点潮,连着两根火柴,他都没划着,直到第三根,他划了四五下,才勉强点燃。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抽烟,会见室变得安静无比。
“嘿嘿,关律师,你觉得,这有意义吗?”
烟雾缭绕之中,方戍根吸完一根烟,淡淡的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无法保证。不过,我们律师,会保守客户的秘密,不得到你的允许,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关峰右手悄悄地捏了个法诀,不过,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慢慢的松开手指,什么都没做。
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案子,自己,还是规规矩矩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好了。
“保密协定!呵呵,关总,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方戍根嘴角一动,显然对所谓的保密协定,很是不屑。
“你可以不相信我。方先生,我们还是会尽力做好这个案子的辩护,只是结果,我也不知道,看方先生你的运气吧。对了,方先生,你的案子,是王图矫的母亲推荐你母亲找到我的,两个老太太,都很有意思。”
双方本来就是陌生人,这个彼此之间的信任问题,在鸿蒙仙界也是大难题,关峰同样没有好办法,甚至连坏办法也没有,只能,听之任之。
“有意思!”
两个男人在搞什么,孟雪慧一点也听不懂,事实上,对这些案子之外的八卦,她根本没怎么听。不过,孟雪慧从来不觉得两个老太太有意思:哪里有意思了!
“不是树叶、树杈找到的关律师?”
树叶、树杈,就是方戍根的姐姐、弟弟,找辩护人这种事,要自己的老娘出面,方戍根,有点想不通。
也许他们,都很忙吧。
方戍根的问题,很愚蠢,根本无需回答。关峰缓缓地摇摇头,默默地看着他,静静地抽他的,大雪茄。
“王图矫啊。王台长,那人不错。唉,关总,我娘她,一直想要个孙子,……。”
王图矫,方戍根认识,不过,王图矫自首,是他进来之后的事,他以为王图矫,还是电视台副台长。不知道这个名字让方戍根想起了什么,他长叹一声,又点了一根烟,重重的吸了两口,开始慢慢讲述羊蹄背后的故事。
那天方戍根和刘钰楠吵架,开始确实是因为老太太不言声拿走了一包羊蹄,不过后来两口子对骂过程中翻出来的陈谷子烂麻,就有点说法了,方戍根,在供述中没详细讲,当然,警察也没仔细问。
打打闹闹才是夫妻,两口子吵架,太平常了,每个人都和媳妇吵过架,不外就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具体吵些什么,和案子关系不大,问那么多做什么。
原来,不光是陈老太太,即使方戍根本人,也想要一个儿子,非常想。可惜,他第一个小孩,是女儿,女儿也不错,方戍根也很喜欢,咱可以,要个二胎吗。可惜,女儿出生后,刘钰楠不想马上再要一个孩子,据说是连续生孩子,身材没办法恢复。等女儿长到三、四岁,刘钰楠终于答应再要一个小孩了。但是,怀小孩,不是超市里买瓶啤酒,二维码一扫就得。小孩,不是他们想怀就能怀得上的。
谁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刘钰楠没怀上第二个孩子。又过了两年,刘钰楠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要小孩,对要小孩,态度消极,不再配合。
没有大孙子,陈老太太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再加上树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老太太不免,照顾小儿子家多一些。本就紧张的婆媳关系,越发的紧张。婆媳二人,成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吵吵闹闹。方戍根在家里,左右不是人,慢慢的,他和刘钰楠,也就恩爱渐稀。
也就在这个期间,和最老套的狗血剧一样,方戍根碰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阿莹,女孩年轻、漂亮、热情、开朗,总而言之,就像一个天使,关键是,女孩对方戍根,很崇拜。
没用多久,方戍根就和女孩,情热如火,他决定,让女孩帮自己,生个儿子,小姑娘也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也很愿意留下,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可惜,纸里包不住火,儿子还没生出来,刘钰楠就察觉到了女孩的存在,夫妻两个大吵了一场,最终是,不了了之。
女儿还小,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顾虑,方戍根和刘钰楠,两个人,都不愿意离婚。
不过,不离婚,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却是再也无法弥合,而且越来越大,最终的结果,方戍根和女孩,还在为生儿子努力,而刘钰楠,喜欢上了做S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