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朔又言:“无论如何,本太子与如双成婚三日,按规矩自是要回门,但此次如双醒来之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与本太子随行之人也会对今日回门之事守口如瓶!还请夫人吩咐府内所有人,切勿将如双醒来之事传扬出去!”
大夫人虽有疑惑,但立刻便明白太子殿下其中用意:“莫不是还有人对我女儿不利?”
尉迟朔点点头,转身,望着王府大门,悉心说与母女二人:“那假新娘三番两次欲置如双于死地,若得知如双还活着,定会再次痛下杀手,为今之计,只得将如双藏匿起来,一来为她疗伤,二来可护她周全!”
大夫人一脸歉疚地道:“太子殿下果真思虑周全,还请原谅老妇言语失当之处!”
尉迟朔只道一句:“无碍的!”
尉迟朔忽地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那日的假新娘仿佛更加有趣呢!
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想会一会那张脸孔与宁如双一模一样的女子了!
随即,尉迟朔耐不住大夫人盛情,他便留于王府内用晚膳。
此时王府内露落园风来水榭,地上小桥流水,天空流霞缭绕,美得梦幻。
众丫鬟双手小心捧着一道道佳肴自别致假山后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缓缓走来,宁如双换上一身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尾随众丫鬟压轴出场。
尉迟朔与大夫人坐于雅亭内,侧目便瞧见来行众丫鬟中一女子,手如柔荑,领如蝤蛴,青丝如瀑,身量苗条,最为显眼。
宁如双上前将手中最后一道菜肴放于桌上,他见她半透明的面纱后是如此刻流霞般灿烂的笑容。
而后尉迟朔垂眸扫一眼她放下的菜肴,宁如双随即便将盖子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汤汁闪闪,香味浓郁的汤膳。
尉迟朔挑眉,与宁如双道:“这是你做的?”
宁如双羞涩地点点头,尉迟朔欣慰笑笑,原不知夫人为何要执意留他用晚膳,原是想让他留下尝尝宁如双的手艺。
大夫人笑笑,起身扶着身子还虚弱的如双坐下,而后道:“此汤肴名为罐煨竹溜儿丝燕窝,乃此席头菜,是难得的野味儿呢,既算在那皇宫中也没有此等野味儿呢,太子殿下尝尝?”
尉迟朔听此言,任人间何等佳肴皇宫寻不到?便饶有兴趣地尝起来。
汤汁味香而不腻,肉质爽脆而不夹生,入口浓郁,十分美味。
尉迟朔有些吃惊:“妙哉!妙哉!没想到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也习得此等高超厨艺!”
宁如双听到此等评价,十分兴奋。
人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如今见尉迟朔这般满意的模样,看来此话当真有理。
大夫人便开始顺杆儿爬,连连夸赞女儿:“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女儿最大的优点便是厨艺超凡,太子殿下以后便有口福喽!”
宁如双听此言,侧目,十分尴尬地抓住母亲的手臂,示意母亲比等夸赞之语可到此为止了,不然她当真害怕母亲会越说越离谱。
母亲也觉此番过度夸赞有失庄重,转移话题道:“天色已晚,殿下今夜何不留宿王府?”
大夫人也想趁机观察观察二人的关系。
“呃……”尉迟朔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天色已晚,加之夜晚风大,如双身子虚弱,怕是不宜乘轿颠簸,便只得留宿,起身微微行礼:“既然如此,便在此叨扰了!”
大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春夜,果真还是寒气逼人,尉迟朔只身一人立于厢房前树影摇晃的深深庭院中,抬头望着那一枚残月,眼中是无比的空洞。
如今这西域异邦屡屡挑衅,当真是免不了一场战事,他手中那卷帙不知能否起到对抗之用?
可如今那医仙段涯似乎已为人所用,不清楚是敌是友……
府内竟也混进一使西域之毒的女子……
看来西域异邦也有所行动了,他尉迟朔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对着本就凄怆的残月叹了口气。
宁如双端坐于厢房内的锦床之上,侧目见禁闭窗门上微弱月光倒映出的尉迟朔高高瘦瘦的影子。
他如永远屹立不倒的泰山般立在寒风凛冽的庭院中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她总觉他是如此孤寂,像个流浪的诗人,在如此黑暗的夜里,才能让人看出他心中所裸露出的悲凉幕天席地般暴露在这天地之间。
她将裙子攥紧,将脑袋靠在床柱之上,依旧凝视着窗上斜斜的黑影。
她在等他进来,她和他还有一次未完成的婚礼,她不知如何开口……
忽的,她见他的影子似是转身,朝着厢房而来。
怎么办?
宁如双时而左顾右盼,时而起身又坐下,见他越走越近,她便更加慌张不知所措,可心头竟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感。
怎么办?宁如双紧张地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却又舍不得……
尉迟朔表情十分漠然地推门而入,抬眼——
宁如双只以一身素红睡袍紧紧裹着,发簪尽数摘下,发髻散落,胸前发丝被他推门而入时溜进的风微微撩起,她伏着床柱闭上双眼,似是睡着了……
她默数着尉迟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声仿佛与那脚步声错了节奏,便数得越发凌乱了。
重数:一步……两步……四步……
她已不能保持大户小姐礼仪的那般冷静,却依旧保持端庄。
连他的气息也将近了,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撞击着。
她提上一口气,尉迟朔以为她睡着了,便轻轻将她抱起,而后小心翼翼地平放于锦床之上,伸手将她被子盖好。
她眯着眼,见他极其温柔地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一双淡漠的眼仅仅扫过她周围已紧闭的窗户,欲转身离去。
她怎能让他今夜离去,明日她便要离开他一段时间。
她鼓起很大的勇气,伸手将他的衣角攥住,嘴里却说不出那一句“别走”。
尉迟朔垂眸,转身,见宁如双半睁着双眼,一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只道:“夜已深,你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今日若不养足精神,恐怕明日难以启程!”
宁如双摇摇头,她知晓他将她送出府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她还是不愿离去。
她眼中噙满泪水,而后自眼角滑落,心像被剥落的一颗蚕茧。
尉迟朔坐在床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道:“如双,我知道你为了嫁给我,受了这许多的苦楚,我定要想尽办法将你的伤治好的!”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而后将一缕发丝撩到她的耳后。
当他将“本太子”改成“我”之时,她总觉和他之间多了份亲昵。
他的声音撩得她耳朵发痒,他小小的动作温柔地似细雨润万物般让人只觉被呵护备至。
她终是松开了紧紧攥住他衣角的手,起身上前往他冰冷的额头留下一枚温暖的吻。
她两手圈着他的脖子,闭上眼微微舒了口气,笑笑。
尉迟朔,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回到你身边的!
她默默道。
“呵!”尉迟朔耳畔传来一声怒喝,他睁大眼睛——
宁如双身穿嫁衣,露出一嘴獠牙,眼中带刃,拿出一枚硕大拳头朝着尉迟朔便挥过来!
糟糕,防不胜防,尉迟朔来不及躲闪,只得抬手挡住。
片刻,也没见她将拳头砸在他身上!
什么?尉迟朔放下手,抬眼见眼前表情诧异的宁如双。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向严肃的他竟会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
在她眼中,纵使什么千军万马大敌当前,他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啊。
难道是因为突然亲了他的关系?
尉迟朔才缓过神,刚刚他看见了什么?貌似看见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假新娘正挥着拳头想要打他?
自从她入府,他时常便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什么他强迫于她,说什么她要和城外情人私奔让他颜面扫地这种话……
刚刚眼前莫不是出现了关于她的幻觉?
简直太可怕了,那张貌若天仙却又似恶婆娘的嘴脸是什么鬼?
瞧她那般的凶神恶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红杏出墙了呢!
等等,他堂堂太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摇摇头,将脑海里关于她的画面打散,而后望着刚刚亲过他的宁如双,道:“我没事!”
宁如双凝望着他一脸的惊慌失措,伸手绕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尉迟朔微微皱眉,将怀中之人轻轻搂着,这才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
府中被他重伤的锦瑟不会就是假新娘吧?
“今夜本想逛街取乐,谁知半路遇到这样的傻子,硬说自己乃北怀太子,还要将我带回家中,呜呜呜呜呜......”
她的声音阴魂不散般回荡在尉迟朔的耳边,他又想起了她的话。
这般凭空的诬陷,凭空的捏造故事,和他新婚之夜那个诬陷他强迫……的新娘子有什么区别?
对,那个狠毒伤害宁如双,假冒新娘图谋不轨,又假扮轿夫跟踪于他的人,定是同一人,且定是被他重伤的锦瑟无疑!
只是,他尉迟朔竟头一回见到她这般如此狂妄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