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盲肠炎手术”到了非得出院不可这一天,也就是程曦超过预产期的第八天,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接到了三姨的电话。
“发作了,早晨就开始肚子疼,现在已经是每十来分钟疼一下,我刚打电话给文佳没接啊。”三姨汇报了目前程曦情况,当务之急是得找李文佳这坏种拿主意。
“三姨,您别急,您现在把程曦住院的准备工作做好,文佳哥和医院这里我来联系,”我宽慰道。
“诶,放心吧,我一大早就用紫苏根和艾叶分别熬了两大锅水,等下我在家先给程曦洗了澡,再牵着她从临湘路的侧门走来医院。”三姨是个照顾产妇的行家里手。
李文佳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手机不接,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也没有他的人影,急诊室他带的学生说他要今天晚上才值班。
我急得团团转,想着三姨应该会打电话给李忠良和哥哥,就自作主张的跑去妇产科的门诊找张心闲医生了。只是我当时急晕了头,没有留意到有一双眼睛从我从肝胆科的病房跑去找李文佳开始,就一直监视着我。
因为我这几天到张心闲医生这里算来得勤,轮班的几位护士都认识我了,所以我毫无阻碍的进入了张医生的办公室。张医生对我的到来并无惊讶,只是看到我着急的样子,想着我今天应该是有很重大的事情。
“张医生,救命!”我见面就来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张医生微笑着,“什么事这么严重啊?我的小可爱。”
“程曦姐今天要生了。”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们赶快把她送到医院来呀。上次检查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在我们这建档,你们不是说要去上海生吗?”张医生语速很快的说道。
“张医生,我,我,我们,程曦没有准生证,也,也,也没有结婚证。”虽然我说的时候很紧张,但我想张医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沉默、焦燥、郁闷的空气在我俩之间蔓延。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赖上我……”每个人当感觉到被自己当做朋友的人欺骗了这么久,心里肯定是有些小情绪的,年轻时候的张医生也有些口不择言,但是她这句话并没有讲完,就被人打断了。
“张心闲,”是他的大师兄赵主任,没有敲门就直冲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讲话,但我看着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人,我瞬间就明白了。大师兄在办公室里面左瞧右瞧,二话不说又掀开了张医生拉上的检查床的隔帘,里面固然是什么人也没有。
“赵主任,我们这里怎么也算是三甲医院,你我也都毕业于有名气的高等学府,你这种行为有点欠妥吧。”张医生对赵主任的这种行事做派是嗤之以鼻的。
“张医生,您好,我们是西区政府计划生育专干,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收到群众举报,反映我们西区水星镇李家坪村村民张博远,违反计生规定,有婚外生子嫌疑,而且应该就是这几天的生产日,同时我们也调查到,张博远婚外生子的对方女性名叫程曦,户籍上海,持美国护照,从他们回国以后,就一直在你这里接受产前检查。我们已经争取了贵院方领导的同意,来张医生您这里例行查实。”计生专干有条有理的对张医生阐述了他们此行的合法性。
“你们胡说什么呀?我就是张博远的妻子,那女人早回上海了,好吧。”我怕他们为难张医生,也不想张医生说出程曦早几天还在这里检查的事,因为从程曦住到三姨那里以后,每次到医院检查都是用的“李清燕”这个假名字,我慌忙的打断了下一个人将要说的话。
“李清彦,你少在这里胡闹,你说你割个盲肠,天天往妇产科跑什么?我们都盯你好久了。”其中有一名专干叫李泽宇,是我们同村的同龄人,从幼儿园到高中就没分过班的老同学,和他有着同样“此等缘分”的还有王晓芝。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只有患者李清彦,她最近在我们医院确实是做了盲肠手术,因为我曾经也帮她做过妇科检查,她今天到我这里来是咨询盲肠手术对她近期做受孕准备有什么影响。”我最近来找张医生时,总在没有话题找话题的时候,我确实是向张医生咨询过这方面的问题。没想到张医生会这么变通,我当时确实有点小激动呢。
“李清彦,也不知道你们家打的什么算盘,是老同学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这么年轻,自己今后生啊!你和你哥证都领了呢。”
“程曦真的不在这里啦!是王晓芝死咬着不放,你们怎么总是信她不信我,你李泽宇还不知道这期中的缘由吗?”我向李泽宇抛出一副亲情牌,他当然知道我们家那一箩筐的事,也知道王晓芝从小就大胆单恋我哥哥的事。
“好了,你们要了解之前在我这里看疹过的孕妇程曦的情况呢,因为名为程曦的孕妇,在我这里只是十月份之前检查了一两次,知道她叫程曦,还是因为她带来的美国仁华医院的病历上写的,上面就有中文名,也有英文名,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孕妇当时没有要求在我们医院建档,所以我也不能为你们提供什么,我这里还有患者,如果各位还有其他疑问就去和赵主任研究吧。”张医生开始下逐客令了。
赵主任也对张医生无可奈何,眼下只能请两位专干去他的办公室喝茶。
“难道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三个人一走,张医生就很生气的跟我说。
“张医生,现在还真不是我解释的时候,程曦现在就住在附近,三姨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发作了,”我也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找张医生帮忙了。
“你打电话问一下,现在她是几分钟痛一次?”
“我到你这来之前,三姨跟我讲,说是十几分钟痛一次。”
“那还没关系,你现在让她到医院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两个人现在肯定还没走。根据你说的,她目前的阵痛情况,应该要到下午六点多钟才能开十指。”张医生分析着并嘱咐我:“你现在打电话给你家那个保姆,到了每五分钟阵痛的时候,再带着她往医院来。”
我立马拨通了三姨的电话。
“糟了,她们已经从临湘路的侧门进来了。”我挂了电话,着急的跟张医生讲。
张医生犹豫了三秒钟,从她的办公桌上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给我,又嘱咐我说:“你赶快到楼下截住她们,把她们带到住院部,找一个叫朱婷婷的值班医生,我打电话给她,她会给你们安排的,我把这里安排一下,就马上过来。”
我也来不及说谢谢,更来不及解释什么,抓着那张纸就飞奔楼下。
确定没人跟踪,我闪进妇产科所在的第一住院楼,路上已经发了信息给三姨,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牵着程曦往住院楼来了。我把他们带到我住院的病房,同病房的两位病友以及他们的家属都以为是我家人来接我了,程曦忍着阵痛半躺在我的病床上,我把病床间的隔帘拉上,简单的交代了三姨几句,就跑到楼下去找朱婷婷了。
“您好,是张心闲医生……”
“哦,知道,知道,没建档的那个吧,心闲给你的档案纸呢?”
“嗯,在这。”我立马递给她。
“产妇人呢?”
“在11楼的肝胆科病房。”
我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她,这个朱婷婷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似的,拿着一包一次性手套,带了两样简单的工具,就让我带路上楼。
“已开四指,产妇状况很好,我开单子,家属去一楼交钱办手续,应该顺产没问题。”朱婷婷一到病房就马上给程曦检查,“现在先把产妇送去我们科室的心理安慰室吧!孩子的爸爸呢?”
“在路上,就来了。三姨,你陪程曦去楼下,我去交费。”
朱婷婷单子上写着“李清燕”,我心一横,把我的身份证和准生证揣在手里,急匆匆的下去交费了。
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狗血的设置,不会狗血到一所这么大的医院,每个部门的人都会接到计生委的警示或通知。我下去交费很简单,就把医生开的单子递给收费员,他就要我交2000块钱预存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问,给了我一张医院的交费凭证和一堆单子作为各项费用的手续,我便如获大赦一般噔噔噔的上楼了,激动得都忘了乘坐电梯。
我上楼的时候,朱婷婷说程曦已开六指,马上要送入产房了,一个劲的抱怨,孩子的爸爸怎么还没到,原来这个朱婷婷是个嘴碎的好医生。我心下窃想,进吧,进吧,最好是进去立马就生出来,现在就是要我做孩子的爸爸都可以,只要让我们心里的这块大石头落地。
三姨说哥哥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我手机放在三姨的包包里了,哥哥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上。
那天哥哥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却因为我没接他的电话而造成了很多遗憾,多年后每每回想起来,都是无限的自责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