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河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虽然说年轻人精气神旺盛,但一晚上没有歇眼了,到底有些顶不住。
昨儿傍晚因为巡逻的事儿,匆匆忙忙吃了两口就出去了。一晚上的行动,肚子早就在抗议了。
徐大河忍着疲劳劲儿走到厨房,准备用昨儿晚上剩的干馍垫垫肚子。
意料之外,灶里的火还在燃着。
嗯?昨天做完饭火灭了啊。
徐大河掀开锅盖,是还冒着一点儿热气的稀粥。
徐大河无声地笑了,嘟囔了一句“这小崽子。”
心里却是暖暖的。
在徐狗蛋刚刚被过继来的那段时间,他也有了解过这孩子。
熊,而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帮家里做活儿的娇惯。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孩子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他都可以一一地纠正他,教导他,尽到一个阿爹的责任。
说实话,他还是没法忘记当时的情况。
他爷奶叔伯在一边商量着过继的事情,他一个人站在堂下,孤孤零零的,也没有闹。
没有人体谅他阿爹阿娘才刚刚过世,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就像是一夜间长大了。
懂事得令人心疼。
乖乖地叫阿爹,乖乖地随着他下地,虽然第一次出了点儿意外磕着了头。
乖乖地,像是不知道还需要上学堂的样子。如果他不提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开口?
在今天之前,徐大河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还会做饭。
没有不熟也没有糊,他能做到这个地步私下可是练习过很多次了吧。
徐大河真的很感动,吃到嘴里感觉特别的美味。不仅是心理上的,还是味蕾上的……
等等,味蕾上的?
徐大河又喝了一口,别说,还真好喝,比他做的强多了。
喝完的自家儿砸给自己烧的爱心稀粥,也没有洗,直接堆到了水盆里。
回自己屋前先去了徐彻的屋里。
那孩子这几天的睡姿跟第一天缩成一团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沾边儿。
不是手在外边,就是腿在外边。要不然就是整个人在外边,被子掉地上。
他这几天都会过来给他拢一下被子。
应该是昨晚上折腾得太晚了,徐彻睡得很沉,徐大河把掉在地上的被子压在他身上也没醒过来。
轻轻地掩了门,徐大河就回屋里补觉了。
……
徐彻昨儿有多高兴今天就有多后悔。
让你往前凑,让你往前凑,这下好了,这奖励真棒,一本书呐,照自己那乌龟速度,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啊?
徐彻非常的懊恼,耷拉着脑袋瓜子。
同时他的身边还有四个小伙伴,跟他一起站在学堂外。
也不怪夫子气得很,这一群昨儿一晚上没睡,回到家一觉睡到了日头大晒。
晌午的课程都快要结束了,这几个才匆匆跑过来。
虽然一个个满头大汗,但是夫子一点儿都不想体谅他们,直接让他们在外边平静平静。
罚站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儿。
徐彻此刻深切地认识到了。
不自觉的,那个腿就开始抖了,然后几个人就聊上了。
“阿爷说这几天不要再上山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大毛说。
徐彻表示理解。
昨儿的事情村里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但是跟他们五个听到最后的不一样,村里人只知道外人上山与袭击村子的事儿。
他们不知道这伙儿人已经全部被抓没有漏掉一个,这会儿正在为这些人的安置而发愁。
平时上就上吧,家里人管也管不了。但是这特殊时期还敢找事儿,那就只能让竹板炒肉来让你记住了。
夫子从屋里走出来,五大只立马闭住了嘴乖乖站好。
结果夫子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不理他们直接走开,而是停留在这五只前面。
“我听二山说,里正交给你们点儿任务?嗯?”
徐彻等人傻眼,二山叔叔你不厚道哟,这个事情为什么要传达过来?
本来我们拖几天就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真残忍。
“夫子,里正对我等抱了十分之期盼,让我等好好习得一手好字,”
徐彻痛心疾首。
“奈何,如今世道不允许啊,我等家中微薄,只供得起孩子进来学堂识得两个字,供不起拿着纸张习字啊夫子。”
神情极其诚恳,态度十分端正,徐彻十分满意,保证自己的惋惜与痛惜之情完美的传达给了夫子。
夫子:……
夫子一巴掌呼到徐彻头上,“能耐了啊小兔崽子,嘴皮子利索地我都说不过了,啊?”
“既然这么能耐,抄书也是小事情嘛,你们五个也别站着了,回屋里就开始吧,我看你们座位处的纸张挺微薄的,就只抄一个三字文吧,申时交不上来就在这里过夜吧。”
夫子说完就走了。
徐彻五人傻眼了。
这几个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上课,书都没翻全过几遍,但也知道三字文是有多少个字的。
且就以他们的速度,想想都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来的时候阿爹(阿娘)备了这么多的纸!我们家多穷啊!
玩脱了,唉。
徐彻:“对不住了兄弟们,是我连累了你们。”
“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
“兄弟有难一起受……”
“……”
“是不是三字文太少了,还有空拉门?”夫子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众人一激灵。
“走走走,赶紧回屋。”狗剩小声催道。
在这里上学堂的孩子都是徐家村的,各个之间都是认识的。
徐彻等人进来回到座位上时,一个小胖子颠颠地走过来,“大毛哥,你们又怎么得罪你了夫子了?”
小胖子外号大胖,大毛他邻居,从小就跟在大毛屁股后面乱窜窜。今年刚刚八岁,前几天才被家里人送来学堂。
大毛无语,还没吭声呢狗剩就先一步开口了,“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又得罪?哥哥们啥时候得罪过夫子?”
大胖也不害怕,知道狗剩并不会欺负他,“狗剩哥,你昨天还捣乱来着,就被夫子揪出去了。”
“我……”狗剩词穷。
“今天又迟到。”小胖子又补了一刀。
“不跟你说了,你吃饭去吧,别耽误我们几个习字。”狗剩开始撵人,“赶紧走走走。”
小胖子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回他座位上了。
徐彻没掺和他们的话,他一直在对着刚写了一个字的纸深思。
他的硬笔字可是练过的,不是他骄傲,那一手楷书写的是极好,都可以当成帖子临摹了。
但是这个毛笔字吧,徐彻看了看那个“人”字,觉得他有些不认识这个字了。
“人”字多好写啊,一撇一捺即为人,他一撇一捺下去就成了一个墨点……
旁边的铁柱铁栓已经写上了,徐彻探过头去看铁栓写的字,人之初,好家伙,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徐彻干脆起身,又转到了铁柱那边,写得跟铁栓不相上下。
“怎么了狗蛋?”铁柱虽然疑惑,但是手下也没停,一句性相近已经落下。
暴击,这是暴击。
徐彻胸口有点疼,为什么毛笔字这么难写?为什么这么难写的毛笔字你们可以写得这么快?
你们忘记了你们还是一个不爱学习的宝宝了么?
徐彻感受到了来自小伙伴的深深的恶意。
默默地回到座位上,执笔。
酝酿,酝酿。
狗剩探过头,看着徐彻纸上那一个“人”字,不厚道地插了一刀:
“狗蛋,你的字咋这么丑了?真好,我终于不是垫底儿的了。”
徐彻小眼神横了他一下,学着铁柱铁栓执笔的样子,艰难地写下了“之初”。
狗剩见徐彻不搭理他,铁柱铁栓大毛都在写字了,也觉得没啥意思了,干脆也开始动笔:
“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