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样欺辱你未婚妻,你当真一点儿不气吗?”
姜不离跟在风修景身后,追问道,她可得好好确定下风修景心里对她到底有没有怨怼,她那样欺负他未婚妻,说他一点不介意,她可是不敢信的,但她又怕他确实对她有怨怼,毕竟她现在可是靠着风修景养活呢。
“你要是怨我下手太狠了,你就想想她怎么骂我的,怎么骂柳絮儿的,然后你就会认为我教训她是应该的,对我也就没有怨气儿了,这样我待在你身边也安心许多。”姜不离拽了拽他的衣角,“你不明确点儿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心里总是不安,万一你哪天想起了报复我,把我扔在哪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可怎么办呀!”
一直到风修景的房门口,他才转过头,轻笑着看着她,低声道:“我不会埋怨你的,真的。”他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示意姜不离到里间说话。
姜不离半信半疑地走进了房门,风修景把门关上,才道:“我刚刚想,如果你就那样把她勒死了,我可能还会感谢你,这样我就不用娶她了。”
风玄玙给风修景的影响还是挺大的,风玄玙自小风流,惹下了一堆感情债。早年间,他在神农谷躲着时,风修景的母妃还能把那些女人都处理掉,可他回来后,那些女人,他是来者不拒啊!风修景的母妃因那些女人,掉了不少眼泪。
他是打小就看不惯他父王的这些破事儿的,所以,立志往后只娶一个与他青梅竹马的柳絮儿,实在拗不过母妃才准备把那苏家表妹抬了,可谁知又杀出了玉兰芷。
柳絮儿虽出身不好,但长得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才女,而风氏皇族也不是看重出身的,所以在那三公主来和亲之前,柳絮儿就是他内定的世子妃了。他现在时常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娶了柳絮儿,这样,那公主和亲,也就轮不到他了。
姜不离瞧出了他眼里的落寞,问道:“你不是很爱柳姑娘吗?瞧她那容貌气质,身份也该是不低的,与你感情又好,就算那三公主和亲,也不该是你啊?”姜不离是知道如今的风氏皇族除了皇帝,共有未婚宗男三人,未婚宗女一人。
风修景很不好意思地说:“陛下准她自行挑选和亲对象,所以……”
姜不离恍然大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风修景一番,好像确实具有让人一见钟情的特质,她头一次瞧见风修景,也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自己长得好看,而是因为他长得像风玄玙,风玄玙好看。
想着皇室的事儿与她无关,她稍微表示关心一下就够了,姜不离又道:“你不怨我就好,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往门口走。
“等一下!”风修景叫住了她,“我素闻神农谷不精武艺,没想到姜少主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功夫,不知师从何人?”神农谷重文重医偏轻武,就算是武,也是擅暗器,擅银针。用白练的,他还从未见过,白练软而长,不好控制,非常考验使用者的力度。
姜不离眼神转了转,这白练,是她师父教给她的,但她可不能告诉风修景她师父的存在,便道:“我小姨教给我的。”
风修景疑惑,神农谷乃江湖大派,速传神农谷主乃老谷主独女,这姜不离怎会有个小姨?
姜不离很快就解释了他的疑问,“我小姨和我母亲亦是双生胎,只是自小养在别处,所以谷外之人并不得知。”
“原来如此。”
再见风修景,就是晚膳时了。
店小二端上了四菜一汤,姜不离发现这饭菜里竟有竹笋炒肉与羊肉煲。想起医术记载,羊肉与竹笋同食可引起中毒,便想去提醒风修景他们一下。
敲了敲风修景的房门,却不见有人回应,姜不离便喊了几声:“苏公子,你在吗?”
这“苏”,是风修景的母姓,出门在外,不方便透露身份时,他便称作“苏景”,此番出行,风修景便让姜不离称他作“苏公子”。
还是不见屋里回应,姜不离想,这景世子不会是已经吃了吧?难道他已经中毒晕倒了?姜不离思考了一会儿,便大声道:“苏公子!我进去了哦!”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她都这么说一声,就假装是经过了允许才进去的。
姜不离推开门,发现风修景并没有在吃饭,食盒还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并未打开,姜不离放心了,却又想,这风修景去哪里了?
姜不离轻手轻脚地往里间走了几步,转过屏风,就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心想,这才什么时辰就睡着了?摇摇头,刚想离开,就听见那床上传来一阵阵压抑痛苦的呜咽声,姜不离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风修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拧的死死的,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这是,梦魇了?姜不离轻轻推了推他,梦魇的人,还是叫醒的好,长时间困于自己生平恐惧害怕的事里,总是不好的。姜不离见一推不醒,就接着推他,直到把他推醒为止。
风修景确实是梦魇了,他梦见了玉雪峰那些无辜的女子了。
她们原本光洁嫩滑的肌肤变得干瘪紫黑,油光水亮的发丝也干枯花白,她们围绕在他的身边,呼唤着他。
“快来陪我们吧!”
“快来呀,快来陪我们!”
“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他害怕,他发疯了一般地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逃窜,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不见那群干尸了,却见前方出现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她看见了他,向他走来,随着她的走近,她那饱满柔嫩的脸却急剧干瘪,她冲他咆哮:“你看到我的血了吗?”
“啊!”风修景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叫嚷着:“没看到,没看到!”把她掐死,把她掐死,把她掐死,她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风修景如是想,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了。
姜不离的呼吸逐渐困难,脸色发青,风修景这家伙,果然还是要替他能未婚妻出气吗?说什么恨不得让她勒死那三公主,却还是来给她报仇了!她现在要被这该死的男人掐死了!
姜不离死死地抠着他的手,都抠下了丝丝血肉,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她又艰难地把手移到他的脸上,漂亮的月牙指甲狠狠地抓向了他的白净脸皮儿……
风修景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还伴随着血液流动的感觉,猛然间睁开眼,就看见了即将昏迷的姜不离,吓得他赶紧撒开手。
失去支撑的姜不离摔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风修景连忙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却见姜不离赶紧向后挪了挪。怕了怕了,他一伸手,她以为他又要掐她呢!
风修景颇为愧疚,道:“姜少主,我,我很抱歉。”
姜不离没有说话,她得缓缓。
风修景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喝口水,缓缓吧!我方才魇着了,吓着你了,对不起。”
姜不离心想,你这梦魇,威力挺大啊!差点儿把她掐死。
风修景眼中暗淡,从怀中拿出一块儿血色的玉,道:“自昨日将这血鸣蟾放在身边起,我便不得安稳。。”
他本不是残忍的人,平白无故的要了近百条无辜少女的命,他也是十分心慌的,他怎么可能安心呢?
“你怎么能把它放在身边呢?”姜不离从腰间取出一方绣帕,包住那块儿血鸣蟾,扔到了桌子上。
“我早便与你讲过这血鸣蟾阴邪至极,你不把它好好隔离起来,竟还放在身上,真是不要命了!”
“我上次未与你细说这血鸣蟾的阴邪之处,是因为我忘记了,今日见你梦魇方想起,这血鸣蟾除了为将死之人续命的功效,还可将心中的念想化作梦境。”
“你对那些死去的女子有愧,想必她们的惨状一直围绕在你心里,挥之不去,以至于血鸣蟾能够将它化作梦魇。”
风修景盯着那被绣帕包成的一团,目光灰暗。
姜不离与他相处的这几天,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就像一个温柔且细心的兄长,与那个凶神恶煞,屠戮近百少女的恶魔完全不挂钩。
姜不离站起身,伸手拿起血鸣蟾,道:“交给我处理吧。”
“不可!”他方才体会过这血鸣蟾的威力,那梦魇十分真实,他尚不能承受,怎么能把它交给姜不离一个小姑娘。
“我行的正,坐的端,放心吧!”说完,径自往外走去。
风修景抿唇,心里十分感激姜不离,坐到桌前,陷入了沉思。
姜不离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告诉风修景羊肉和竹笋不能一起吃,也忘了提醒飞镰钩越。于是姜不离又转身推开风修景的房门,“那个,羊肉和竹笋,最好不要一起吃啊!相克。”
怎么说呢?风修景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流入了自己的心里,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陌生人?只怕是姜不离知道后,会不开心,毕竟她认为她与风修景算是半个朋友,尽管这半个朋友做了一些天理难容的事,可她还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因为他长得像风玄玙,是风玄玙唯一的儿子,而且他对她还不错。
姜不离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到床上就睡了,这一天下来,确实有些累了。
直到临近子时,姜不离才堪堪醒来,醒来后,稍作整顿,便打开窗子,细细观察了一番周遭的环境,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风修景心里不舒服,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就这么坐在窗前,望着月色发呆,直到隔壁姜不离的房间窗户响动,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正好看见了她消失在夜色中的一幕。
这大晚上的,她去哪儿?风修景觉得奇怪,又担心她的安危,于是,也纵身一跃,追着她的身影而去了。
鹿鸣山特有的一种鹿,名叫松间鹿。松间鹿的头上那一对带着细毛的嫩角,名叫松间茸,是鹿鸣山的特产,有强身健体之功效。白日里在鹿鸣山脚下经常会有很多小商贩售卖这种松间茸。
普通的松间茸,肯定不会引起众多豪杰的哄抢,只有那松间鹿王头上的那一对鹿王茸,才值得各大小势力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前来寻找。
松间鹿王的传说是几年前才兴起的。相传,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柴时,突遇大雨,道路湿滑,一个不留神就滑倒在地,顺着林间小道,一路滑下去。
醒来时,樵夫已奄奄一息了,一路的翻滚让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迷离之际,他看见这里——
石壁上书“此松间”,清澈见底的湖水,茂密成林的松,郁郁葱葱的草地,成群结队的鹿,以及一只巨大的鹿——松间鹿王。
樵夫看着鹿王,鹿王也看着樵夫。
那双巨大而圆润有灵气儿的眼眸里似有对那可怜人类的怜悯,樵夫看见它走了过来,它的鹿角如老树根一般巨大而交错纵横,它猛得跑向了一旁的岩壁,撞下了自己的一块儿角……
樵夫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地方了,身上的伤也全都好了,嘴里还含着一块儿鹿角。他认为是这鹿角救了他的命,回到家里时,他将这事儿好一通宣扬,称自己遇到了鹿神,得到了神的庇佑。
因那樵夫遇见鹿王时是三月,所以每年三月都会有来自江湖各地的人前来鹿鸣山搜寻鹿王栖息地——“此松间”。
姜不离用惊世门隐术,一路飞驰,终于在子夜消逝前到达了山顶,她站在月光最明亮的地方伸出右手,取下了雪妖给她的戒指,那戒指在月光下幻化成了一只冒着金光的蝴蝶。
这蝴蝶点了点姜不离的眼睛,姜不离便发现——这被月光笼罩的山林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笼罩了一层淡绿的荧光。她要找出不同的颜色,那是一种在紫色与蓝色之间的光,充满了神秘与生机的色彩,师父说,那便是灵气的颜色。
突然,在鹿鸣山阴之半腰,她发现了那不一样的光!姜不离戴上重新化作戒指的蝴蝶,脚尖一点便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时,姜不离身后的树林中走出了两个人,姜不离应庆幸她挡住了戒指化蝶这神奇的一幕,不然,被旁人见了,怕是要将她当妖怪了。
这二人,一人身着一袭紫色华服,手执翠玉扇,披散着长发却不显邋遢,反而有一种不羁的桀骜之感,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一人身着玄色麒麟袍,头戴镶金玉冠,背负巨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果然是惊世门的隐术。”紫衣男子以扇指了指姜不离离去的方向。
“嗯。”
“自三十多年前,惊世门与玄月宫决裂后,世上已经鲜少见到惊世门的人了,依这等隐术水平来看,此女子应是内门弟子。”紫衣男子的语气中带着惊喜,“阿澈,咱们跟着她,说不定就能找到惊世门了!”
“嗯。”黑衣男子对此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表情淡淡的。
“阿澈,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紫衣男子疑惑道。
黑衣男子还是只回一个“嗯”字,就在紫衣男即将暴怒时,他才道:“神农谷主也会此术。”
“看年纪,不大像啊,那神农谷主今年有三十多了吧?”
“她有个女儿,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那谷主之女自幼体弱,六七岁才会走路,怎会修得如此精妙的隐术呢?阿澈,你说笑了。”紫衣男子依旧认为此女就是惊世门的人,“阿澈,咱们快跟上去!”
黑衣男子沉思一会儿,终是脚尖点地,飞身而起,紫衣男子紧随其后。
姜不离一到山阴半山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林间窸窸窣窣,鸟兽皆缩在一处,身躯颤抖,隐隐约约能听见人语声。姜不离心中纳闷儿,这大晚上的,林子里怎么这么多人呢?难道谷外之人喜欢秉烛夜游?
姜不离又往林深处走了一会儿,趴在树上仔细听着那些人在说什么,只听得一道稍显稚嫩的男声道:“师兄,咱们都找了这么久了,那些人也找了这么久了,一个松间鹿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那松间鹿王的传说,是不是假的呀?”
“师父既然派了你我来,那便一定是真的。”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回应道。
“可咱们都找了十来天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找就是了!
人似乎又走远了,姜不离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不过能听到这一点儿已经足够了,想来他们便是店小二说的那些人了。没想到他们已经找到此松间的大致位置了,她可是靠着师父的秘宝才找到这里的!
她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决定今夜就行动,若是再等上一段日子,这鹿鸣山遗宝,可能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