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玄玙躲在柱子后,他听到了什么?
“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是我爹不是我娘的,可没有资格管我喜欢谁。”
犹记得,当年那个红衣如火的姑娘也是这般对他说的,一模一样的话,只是他不曾逃避,他选择了呛回去。
“我管你心里装着谁,总之,别喜欢我!粗俗难耐,不知廉耻!”
一语成谶,他真的,永远都不能成为她爱的人了。
风玄玙从怀中拿出一方绣帕,上绣戏水鸳鸯一双,并蒂莲花一束池边绿柳一颗,“玙”、“颜”二字。帕子原是藕荷色的,纵然他再如何珍惜,如今也已洗的发白了。
当时,她说她要送他一方绣帕,他是大大的震惊了一番,她那双舞刀弄枪的手,竟也会做这精细活儿?她若会绣花,那他就倒立吃光皇城里的花,可没想到啊!她竟真的绣出来了,不怎么好看,可确实是绣出来了。
她要他执行自己说过的话,可年少又傲气的少年,怎会去做那丢人的事儿?
“你这绣得太丑了,不算不算,我不收!”
“你这人,”她气急,“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守信用!”
“对!我就是不守信用,我可坏死了,你别喜欢我了!”
她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盯着他,良久,久到他以为她要开窍了,放他自由了,正暗喜,却听她说:“对啊!你坏死了,可是,自己挑的男人,跪着也要娶进门!”
“去去去!小爷我可是皇子皇孙,入赘你家像什么话!”
“那你娶我呀!”
……
“好。”风玄玙将帕子折好,放回了怀中,若她还愿意再问他一次,他一定欣喜若狂,可她再也不会问他了。
“王爷……”张管家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他又沉浸在回忆里了。
“嗯,”风玄玙望了一眼前厅,吩咐道,“你去看看她吧!”
“是。”
风玄玙垂眸,这姑娘像极了那时的她啊!只是不知,她与风修景,是否会如她与颜颜那般,历尽千帆却从头再来,熬过万险竟换得相忘于江湖。
“你去把世子叫到书房。”
“什么?”张管家一愣,王爷竟要主动见世子吗?他是不是听错了?风玄玙却没有再说话,快速地转身离开了。
苏柔原本以为这样的安排会使二人的感情有所增进,却没想到,是如此结果。听说张管家把江姑娘送回西殿了,江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苏柔有些心疼,却不知如何是好。
“桑椹,你去把世子叫过来。”苏柔认为,她还是得和景儿谈谈。
“回王妃,世子在王爷书房。”桑椹与桑叶同是苏柔的陪嫁丫鬟,却老实木讷一些,若是换了桑叶知晓了王爷主动见了世子,苏柔早便知道了。
“王爷回来了?还见了世子?”苏柔惊讶。
“是。”
苏柔皱眉深思,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竟会主动见景儿,真是,不可思议!
书房
风玄玙坐在桌案前,修剪着茂盛的雾松,见风修景来了,倒是难得的没有甩脸子。
“孩儿见过父王,父王不是要晚间才回来吗?”风修景此时,满心都是姜不离那惊世骇俗的告白,竟忘了欣喜他的父王召见他了。
“嗯,有些事就先回来了,”风玄玙转头看了他几眼,“坐吧!”
“谢父王!”
“我听说,你带回来位姑娘,叫,”风玄玙缓了一下,似是在回想,“叫江漓是吧?”
“是……”风修景不明所以。
风玄玙叹了口气,只听他道:“不容易啊!”
“什么不容易?”
“遇到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子,不容易啊!”风玄玙放下剪刀,直视着风修景。
风修景疑惑,耐心地等着风玄玙接下来的话。
风玄玙叹了口气,道:“本王,不喜欢你,即便你是本王唯一的孩子,本王还是不喜欢你。”
风修景心中一疼,纵使他早便知道,可是听到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他还是难受至极。
“孩儿知道。”
“你恨吗?”
“不敢。”风修景垂下眼。
“恨吧!但本王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风玄玙伸手,从书架后拿出了一方锦盒,打开它,里面是几卷画卷。风玄玙虽说拿出一卷,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对风修景道:“本王年轻时,遇到过一位女子,你带回来的那个江姑娘,很像她,”风玄玙顿了顿,“性格像,长得不像,你过来瞧瞧么?”
风玄玙本来只是想和他谈谈的,并未想要给他看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谈及她时,不由自主地想要看看她。
风修景抬眸看了他的父王一眼,他的眼里全是憧憬,风修景走到了桌案前。此时,桌上已无他物,只有一副精美的画卷,风玄玙缓缓地摊开它,只见沙场上,一红衣女子胯下骏马,手执百刃君子——七星紫晶软剑,英姿飒爽,遗世独立。
风修景细细看着女子的脸,饶是与倾国倾城的柳絮儿相处久了的风修景,也有一瞬的惊艳,她恐怕与太华第一美人,他的皇姑——华英女帝相比,也毫不逊色吧!这就是姜不离的小姨吗?
“人这一辈子,遇到个特别的人不容易,年轻时觉得她特立独行,不喜她,可却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自己眼中的大半光景。”
“父王这是何意?”风修景问。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点你一下,认清自己的心意,别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风修景不懂了,他的父王,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多感慨?平日里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今天竟能和他谈人生了,这真是,可笑!风修景没来由的心烦意燥。
“这是西行关大战时,你皇姑被敌军掳去,她独自一人去城门叫战,营救你皇姑。当时我军粮食匮乏,士气不足,若开战必定损失惨重,也未必能救得你皇姑,她便一人前去,最后竟把你皇姑救回来了。”风玄玙没管风修景是否在听,自顾自地说着,回忆着。
当时她浑身是血,可把他吓坏了,却不想她俏皮一笑,“是敌军的。”
风玄玙又拿出了一幅画,这次还是那个红衣女子,她脸上带笑,明亮诱人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递到了一位白衣男子,也就是他父王面前,男子同样笑着,二人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是她……”
“她做了一盘麻团子,非要你吃,你很爱吃,还拿去给姜不离吃,害得她差点躺回冰棺去。”风修景打断他的话,替他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你调查过她?”风玄玙眉头一皱。
“前些日子去神农谷,偶然得知。”风修景站起身,似要告退的样子。
风玄玙却难得关心地问:“去神农谷做什么?病了?”
“是。”
“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已痊愈。”嘴上说得平和,风修景心里却已是气急,都要去神农谷求医了,哪儿能不严重,他却没有半分心疼着急的模样,甚至并不知受伤的是柳絮儿而不是他!真是,虚伪的关心!
“痊愈了就好。”
风玄玙不紧不慢地收起画卷,放入锦盒,风修景心中一阵急火,他很不满,很怨,很恨,很想发泄,他想把这些画全都扔出去烧掉。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伸手就要抢那锦盒,风玄玙哪里肯让他碰,迅速收回锦盒,却因没有防备,让风修景抢了一副去。
风玄玙一看那卷轴的颜色便知那是他为颜颜和离儿画的那一幅,立刻伸手去抢。
风修景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急与担忧,他幼时高热差点死掉,他都不曾心急过半分,如今,竟为一幅画如此失态,风修景猛地把那幅画甩到了窗台,风玄玙飞扑着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风玄玙打开画卷,细细地查看着,还好没有破损,风修景在他检查那幅画时,也窥见了一些,那是那位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画,二人长的极像,女孩虽小,却也可窥见一二分颜色。只是,那幅画似乎还未画完,女孩还未上颜色。
“你疯了?”风玄玙盯着风修景。
“你才是疯了,你早便疯了!”对自己的妻儿不闻不问,却想把心都掏出来送给别的女人,一心宠爱着别人的女儿!
“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
“逆子?”风修景冷笑,“你可曾把我当成过你的儿子?”
“不曾。”风玄玙冷声道,“我恨不得当初就把你弄死。”
“你……”风修景显然没想到他竟厌恶自己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张为赶来时,正好听见了父子间的这一对话,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王爷不是说,要好好谈谈的吗?他还以为,王爷想开了,要关心一下世子呢!现在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王爷,世子……”
风玄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为,守好锦盒,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下去。”
“可是,王爷……”
“本王说了,没有你的事,”风玄玙指着风修景,“你,跟我过来。”
风修景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靖王的密室。
“王爷,世子!”张为不放心地叫了他们一声,但这父子二人谁都没有回头,随着密室的门关闭,张为重重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