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不知是什么缘故,宫里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一向避我如蛇蝎的燕归来却一反常态地对我好了起来,好得古怪。他靠近我的时候,眼里分明透着疏离;我靠近他的时候,他僵硬的嘴角也写着防备。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三年前,只一眼我便深深沦陷在他星子一样的眼眸里。如今我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那像极了冰湖底下的黑石。冷硬得令人绝望,绝望得令人窒息。
我看得出他和我在一起时并不开心。尽管如此,他仍是日日来我宫里,有几日甚至在我房中留宿。不得宠的太子妃突然得起宠来,真是这沉闷宫里难得的八卦。不用刻意打听,只要随意出去走动走动,就能听见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最离谱的一个,是说因我有着南疆血统,大抵是对他们殿下使了什么蛊——不然,他们专一的殿下一向心系慕容双,又怎么会突然移情别恋看上我?
我摸了摸下巴,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可惜我虽有南疆血统,自有记忆以来却从未见过我的母后。虽然很想学一学传说中的蛊术,却是拜师无门,甚是令人唏嘘。
八卦传得多了,自然会传到慕容双的耳朵里。于是,清晨,当我打着哈欠坐起来,听到婠婠通报说慕容双来向我请安时,并不怎么意外。
“姐姐,近日可好?”
“好,”我眯了眯眼,“你我之间,有事不妨直说。”
“你已经抢了属于我的东西,我认输。可你能不能把人还给我?”她歪着脑袋,敛起笑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茫然,“公主……太子妃……你已经拥有得够多了。”
我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吮了一口,摇了摇头。
“因为你抢不过我,所以我要让着你?因为我看起来拥有得比你多,所以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慕容双,这是什么逻辑?”
“别的我都可以放弃,我只要他。”她眼圈红了一红,拳头也握得更紧。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有些疑惑,“你要的我就得给你吗?慕容双,我不是你娘亲。”
虽然不太喜欢她,但我也无心欣赏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留她在原地发呆,我便困倦地先回了内室。我以为,她想通了便就好了。纵是想不通,除了折磨她自己,与我也该没什么干系。可我错估了她的目的,她本就不是来和我商量的。
据说,慕容双脚步虚浮地从我宫里出去,脸色惨白、半路晕倒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而她醒来之后,除了哭也并不说别的。有时,人的想象力很是不着边际,沉默很有力量。于是,宫人们看我的眼神变得奇怪,甚至有些躲闪和小心翼翼,仿佛我会吃人。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既然无法左右他人的看法,不去在意就好了。本来我也没把慕容双这个人放在心上。可我不放在心上,总有人放在心上。
介于燕归来一向偏心慕容双,大概是觉得我做了什么折磨她的事,于是借口说我大病初愈,让我在房里好生休养。换句话说,我被软禁了……
刚开始的时候,璎珞还陪我说说话。
“好璎珞,我出不去,你帮我找找燕自来吧,”我嘟着嘴装可怜,扯着璎珞的袖子晃了晃,“让他帮我想想办法……我都好久没出过屋子了……”
“可是……”璎珞有些纠结地扯了扯衣角。
“我好可怜,”我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就被关了起来……”
“好……好吧,”璎珞咬了咬唇,“我尽量……”
“你真是太好了!”我扑到她身上蹭了蹭。
“小王爷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还是少接触为好……”
“你就说我是他嫂嫂,对他来讲就是第三性了,偶尔可以不把我当女的。”我咬牙切齿地交待璎珞。
“哦……”
“小……小王爷说,宫里第三性很多了……娘娘不……不用凑热闹了……”
“叫他去死!”
“哦……”
“回来!”我拽了拽头发,“跟他说,如果暂时死不掉的话,帮我想个办法和燕归来求求情。我不想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头……”
后来,我整整两日没见到璎珞。再见到她的时候,就连一向多话的璎珞都沉默起来。
没人陪我说话,我很是无聊。我站在案前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两手各抓起一只毛笔,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借此打发时间。
画了一会儿,我无聊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绕着桌子跑上两圈。
“婠婠,我口渴。”
婠婠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给我斟了杯茶。
“我不要喝这个,我要喝‘花晴雪’。”
婠婠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那我不喝了!”我鼓了鼓腮帮子,“我要吃甜心糕!”
婠婠皱眉看了我半晌,依旧摇头。
“你们燕国欺人太甚!莫名其妙就喜欢把人关起来软禁!如今我更是连个奴婢都使唤不了了!”我摔了窗台上摆着的花瓶,跺了跺脚,“下月我楚国的使节就要来燕国了!我到时定要告上一状,看你们还敢不敢这样欺负我!”
婠婠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我哼了一声,心想必要的时候果然是要放些狠话的。得意了一会儿,我转头继续威胁璎珞:“你敢不和我说话,我就把你差去柴房里做粗使丫头!”
璎珞抖了抖,忙摆手:“别。”
“为什么软禁我?”我挑了挑眉。
璎珞眼珠转了转,道:“不是软禁呀。娘娘,殿下也是担忧您的身子……”
“你当我是傻的吗?”我一拍桌子,顿时觉得有点委屈,“为什么软禁我?!”
“娘娘,奴婢不能说。”璎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要是实在想把奴婢差去柴房做粗使丫头,奴婢也无话可说。但是娘娘,殿下有令,奴婢不能和您说话的。要是被发现了,奴婢的脑袋都保不住……奴婢虽然愚笨,可这颗脑袋,奴婢还喜欢得紧……”
“行了,”我揉了揉脑袋打断她,“不是说不让你说话么,话还那么多。”
璎珞猛地捂住嘴。
“来,”我笑眯眯地朝她招招手,把案上的一支毛笔塞到她手里,“不是说不能说吗?用写的总可以。”
“可……可是……奴婢……奴婢不会写字!”
“真的?”
璎珞睁大眼睛猛点头。
“骗我可以,千万别被我发现,”我咬了咬牙,“否则我定叫你去做粗使丫头!”
“是……”璎珞憋屈地揉了揉眼睛。
逼问了半天,我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是不安了。燕归来,慕容双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求证都不必,就判了我的罪。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间,竟连这点恩情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