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城往北千余里便是陨剑阁所在,安成元和皇甫文渧不认得路,走走官道,又走走小路,好在离开林家时林员外给了不少钱财带在身上。天降黑时便寻一个村子,找一户乡野人家歇息一晚,给一些钱财。
那些乡野人家见皇甫文渧是个残疾,都很是同情,不愿意收他们的钱财,皇甫文渧开口,执意要给他们,不然还真的就成了蹭吃蹭住的人了。
四天的时间,两人终于到了距离赤水城最近的另一个主城——蕲州城。
蕲州城没有赤水城那么大,街道上也没有赤水城那么热闹。安成元怕有人守在城门口,检查进出的人以寻找他,故而叫皇甫文渧先去看看。皇甫文渧拄着木棍到了城门口,哪有什么检查的人,只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小官兵在一旁聊天,进出都是随意。安成元见皇甫文渧向自己挥手,便放下了心,走了过来,随皇甫文渧一同进了城。
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客栈住下,到达这里的时候便将近傍晚,先找家客栈要紧。虽然街道上略显萧条,但是客栈却是住满了一家又一家,两人跑了三家客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有一间空房。
将就着住一晚吧,明天等有空房了,再要一间。安成元只得这么打算,皇甫文渧也赞同。
进了房间,安成元便让人把饭菜送上来。
“你们这里有酒吗?”安成元问。
“有的,客官,我们这里有陈年的佳酿。”
“来两坛吧!”安成元眉笑眼开。
“两坛?”小二张大了嘴巴。“客官,我们这里的酒劲道很足的,而且价格也是……”
提到这个,安成元和皇甫文渧都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赶了几天的路,身上的衣服都脏了,看起来是很寒酸。
安成元失笑,拿出十两银子,放到桌子上。那小二看到锃亮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好嘞,客官,我这就去上菜,您这多的钱是找给您还是?”
“暂时不用了,我们也不知道住几天,走的时候再说吧!”安成元摆了摆手。
“好嘞!”小二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十两银子,安成元倒不怎么在意,离开的时候,林员外塞了一些银子和一叠银票,够几人随意挥霍了。若是在自己没当官前,十两银子他能看得比命都重,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也曾富过段时日,如今更是颠沛流离,躲避抓捕之人,为何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安成元此时算是明白了。
一炷香的时间,小二端着上好的饭菜上来了,两坛佳酿是叫后厨的两个壮汉搬上来的。
安成元亲自走了过去,打开了酒坛,那酒香直往他鼻子里钻。
“好酒!”安成元赞叹。
“那是,我们店的佳酿在整个蕲州城都有名,那二位客官慢慢吃着,我先退下了。”小二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带着两个搬酒的人出去了。
安成元高兴无比,就地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
“啊!真是好酒!”安成元又倒了一碗,然后把皇甫文渧的碗拿了过来,帮他也倒了一碗。
“没想到安兄一介读书人也如此爱酒。”皇甫文渧笑道,随后拿起碗,敬了安成元一碗。
安成元一碗再次下肚,夹了几筷子菜。
“我以前也是不沾酒的。”
“哦?我看安兄现在喝酒的动作与神情都是自然无比呀。”
安成元现在喝酒的动作的确娴熟,都是练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独自喝酒,待在书房里,有菜也好无菜也罢,喝就对了。
“明月伴我饮一壶悲愁,多年后,想必我还是一个人。”那时的安成元时常就在书房里念叨这句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能和几碗便趴了,后来,酒量逐渐提升,几个月的时间,造就了现在的模样,喝起酒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书生的模样。
“练的,酒是个好东西!”安成元将脑中的回忆驱散开来,拿起碗来回敬了皇甫文渧一碗。
“安兄,你当不陪我一起去边疆?”皇甫文渧把话题带入正题,蕲州将是两人的分别之地了,皇甫文渧还是希望安成元能和他一起。
“我不能陪你去,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些人要抓我,敌在暗,我跟着你一起去边疆,反而会害了你。”
“抓你的不就是官府的哪些人吗?”皇甫文渧不解。
安成元苦笑着摇头。
“不会是官府的人的,赤水城的元守和林员外有故,不会让官兵肆意闯入林家,别地的官兵又不会跑这么远来抓我,所以不会是官府的人的。”
皇甫文渧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明日我去找好马夫,雇几个护卫,带着你去边疆,只希望一路顺利,如果不是担心那群要抓捕我的人,跟着你一起去边疆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安成元叹息。
“唉,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一个人去寻辰兄,路上也要注意点。”
安成元点了点头,随后大笑。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晚不是还没有离别吗,等一切事宜准备好,估计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今天刚好有酒,咱们一醉方休!”
皇甫文渧拿起碗,说道:“一醉方休!”
两人边喝酒便吃菜,第一坛酒喝完的时候,菜都凉得差不多了,两人也不介意,第二坛酒便就着凉了的饭菜吃。小二来敲过一次门,询问二人是否需要什么。安成元让他今晚不用再来了,这些碗筷明天再收拾。
又是半坛酒下去,这就后劲很足,这个时候,前面一坛的酒劲开始发作,两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皇子殿下,你知道吗?”安成元哭丧着脸,他已经有些醉了。
“嗯?”皇甫文渧的酒力比安成元要差,此时几乎要趴在桌子上了。
“我偷偷告诉你呀,我和诗瑶成婚这么久了,我就没碰过她!”安成元说完哈哈大笑。“是不是感觉很好笑,我感觉我自己真的窝囊。”
皇甫文渧没有回答,他已经听不清声音了。
“我真是窝囊啊,废物一个,还状元郎,现在连一个寻常百姓都比不得,当初我就不该去林家提亲。”
安成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自顾自地喝着,自顾自地说着。
“我看得出来,诗瑶喜欢的是辰兄,辰兄人中龙凤,江湖上赫赫有名,剑法高超绝伦,更是眉宇轩昂,男儿英姿,与他相比我只是莹莹之火,怎敢与太阳争光?”
“若是我还是朝廷里的员外郎,那到还好,起码能给诗瑶安稳的生活。”
“但是,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啊!”
安成元的眼里流了下来,一口饮尽碗里的酒,又倒了一碗。
“我娘死得惨,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福,有的时候啊,真的是命,我娘没有享福的命,我也没有,我就不该考上状元。”
安成元给了自己两耳光,随后有傻笑了笑。
“我恨陈娄啊,可是我斗不过他,也没有资格跟他斗,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本以为林员外不会让我们进林家,那日我们一起到了林家院外,我想着把诗瑶送回家,咱们就离开,找家客栈住。林员外是好人,我自小没爹,从来不知道有爹是什么感觉,林员外是我爹,他真的是我亲爹啊!”
“诗瑶,诗瑶,对不起,我……”
安成元开始语无伦次了,口齿不清了。
“诗瑶,对不起,我连累了你,当初我不该去提亲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安成元七尺男儿,此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拿起碗准备再喝一碗,却感觉眼前模糊,随后啪地一声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便与皇甫文渧一样,烂醉,睡得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