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花韵的成绩没有受到家庭变故的影响，还算不错，进重点班基本没问题。
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时花韵不想上学了。
取回成绩单的那天，花韵一个下午都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成绩单，轻轻地用手指反复摩挲着成绩单上的每一个字。
花韵的语文成绩最高，她喜欢符号和声音搭建起来的世界。时母和时父经常夸她朗读的声音很好听，投入感情的声音和她的眼眸一样，澄澈纯粹。
哥哥还有一年要高考，妈妈的病需要有人照顾，爸爸的负担需要有人分担。要是我打零工的话，多少也能有点收入，帮帮家里，时花韵想着。
屋外传来时爸和哥哥同时进门的声音，花韵狠狠心，把自己的成绩单撕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狭小的客厅里，浩宇，时爸时妈都在。
“花韵，来，”时父开心地唤她过去。时父时母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这笑容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这是？”花韵上前，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朴素的奶油蛋糕上插着两根数字蜡烛：16。
作为被丢弃的孩子，花韵本来没有生日。孤儿院有给小孩子过生日的传统，日期是他们被送进来的那天，但花韵是个例外，阿姨们好像都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
时家父母把花韵接回来的那天，给她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之后年年不落。
时爸点燃了蜡烛，和时母、浩宇合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鼻子一酸，花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泪珠映射着橘红的烛光，变得温暖。
“小公主今天可不能掉眼泪！”时父哄她。
“吹蜡烛前，许个愿！”时浩宇拿着切蛋糕的刀叉等待着。
花韵点头，闭上眼，十指绞在一起放在胸前，表情虔诚，心里默念着：
如果有神灵的话，求求您实现我的愿望。
保佑哥哥一年以后考上他最想去的那所大学，哥哥成绩那么好，一定要心想事成！
还要保佑爸爸赶紧找到一份不那么累的工作，保佑妈妈的病快点好起来。
对了，还有我的愿望，保佑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永远在一起！
“你许愿呢还是念咒呢？要花这么长时间……”时浩宇在旁边笑着调侃。
“好了好了。”花韵睁开眼，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一个蛋糕很快被瓜分干净，时爸知道大家没吃饱，又下厨做了些简单的挂面。
这些日子，基本都是时爸下厨，虽然能买都的只是些便宜的食材，没想到做出来的饭菜意外的好吃。
“爸爸妈妈，”花韵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我想和您们商量个事情……”
“花韵，中考成绩怎么样？”时浩宇一边就着昏黄的灯光，一边趴在茶几上做着英语试卷，头也没抬地问道。
十八岁的时浩宇已经很高了，趴在低矮的茶几上写字看起来很不舒服。
“你妹妹成绩肯定不错。”时母说道，两个小孩从小到大都爱比着学，不用她操心。
“还凑合。”花韵紧紧咬了下嘴唇：“爸爸妈妈，其实我不想……”
花韵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哥哥合上了试卷，用开玩笑的口吻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时小花，以后你要好好上学，哥哥解放了，以后不用去学校了。”
“为什么？”花韵直盯着哥哥，满脸震惊。
“什么为什么，不上就不上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今天和爸，刚把退学手续办了……”时浩宇走近花韵，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好好加油……”
“哥哥，你应该上学，”花韵冲着时父时母叫道：“不能是哥哥！爸爸妈妈，我不想上学了，真的，我早就不想上学了……”
“花韵，”时母忍着泪，语气哽咽：“这是你哥哥自己做的决定，我和你爸爸，我们，我们也同意了。”
“不能是哥哥，让哥哥回去上学吧。我不用上学，我本来上个初中就够了。再说，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不用考虑我……”花韵一时着急，口不择言。
“啪！”一声，时母出手狠狠扇了花韵一个耳光。
“妈妈…”花韵捂着脸，脸颊很疼很烫，像一团火烧起来一样，这是时母第一次动手打她，也是唯一一次。
浩宇默默走过来，把她拉在身后，她面前筑成一道墙，把她很好地保护在里面。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时母的话语带着哭腔：“现在说不是我们的女儿了？嗯？时花韵，我告诉你，既然我们时家认了你这个女儿，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别再瞎想些有的没的……”
“老婆，消消气，花韵这个孩子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想为家里……”时父红了眼圈，拍着时母的后背帮她顺气。
“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时母喊着：“这里家有你，有我，还有浩宇，轮不到她！”
“反正我已经把成绩单撕了。”站在浩宇后面的花韵，突然昂着脖子喊道：“反正我报不了名了，我不上了！”
“花韵，别说了！”时父吼她：“这事已经决定了。浩宇，带妹妹去把成绩单粘好。”
浩宇紧紧牵着花韵的手，把她拉到她的房间，客厅里传来时母哭泣和时父安慰的声音。
蹲在垃圾桶旁边，时浩宇把碎了的额成绩单一片一片捡了出来，铺在地上拼凑。
哥哥蹲在那里，明明高大的身子好像蜷成一个小团，好像被花韵撕碎揉烂扔进垃圾桶的成绩单。只是那团纸可以重新粘好，可哥哥呢，她拿走了本属于哥哥的机会。难过、愧疚、气愤，如果不是她，哥哥本来可以…时花韵紧紧握住拳头，任由指甲深陷进肉里，她讨厌自己。
“花韵，不许伤害自己，”浩宇回头发现她做的事，一点点扳开她的指头：“这是哥哥自己做的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听懂了吗？而且哥哥18岁已经是个成人了，上不上学没事的。”
“哥哥……”花韵抑制不住自己，小声抽泣：“…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就像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时浩宇轻轻搂住时花韵，拍着她的肩膀：“不要说抱歉，这是哥哥自己的选择…花韵，永远不要对哥哥说抱歉…”
花韵，不要对我说抱歉。你对我说抱歉的话，我的心会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