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埋下头，缩在床上，肩膀止不住颤抖，微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响起，半晌，她在膝盖上闷闷的说，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以后，我是不是都这样了，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星星，看不见奶奶，看不见你，我真的瞎了。”
“珊珊，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眼角膜配型，你相信我。”
她抬起头，情绪失控，“可是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沐阳，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是太好，没有朋友，连爸妈也不喜欢我。现在，我眼睛瞎了，他们一定会更加远离我！我一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直是他们的负累，我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拥有未来？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南宫沐阳把手中的白瓷勺握的很紧，骨节泛着苍白的颜色，如他此刻没有血色的脸庞，不忍再去看林晓珊崩溃哭泣的表情，别开脸，将碗收起来，缓缓的收拾着保温盒，忽然，白瓷勺在他手中滑落，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打破了他表面伪装的平静——他何尝不比林晓珊更悲伤，更难过，更害怕面对她的父母？
这一场车祸，林晓珊是替他承受。
双目失明，甚至干脆在车祸中丧生的人，本就应该是他！
如果他没有心不在焉想着顾先生说的那件事，如果他在喇叭响起的时候能更加警觉一点，如果他没有离肇事车辆那么近，如果他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及时推开珊珊，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奔赴这一场鸿门宴......
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痛到了极点。
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都会独自坐在房间窗台上，盯着窗外那片辉煌的灯火，亮起，到熄灭。
他会长时间在漆黑的房间睁大眼睛，仿佛竭力想要看清楚什么，可是每个角落都堆满了陌生的空气，这里根本没有他熟悉的，没有他想要的。
房门外的世界更加陌生，父母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家，他们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忙完农活，蹑手蹑脚推开他的房门，亲亲他的脸颊，道一声晚安再离去。
他彻夜失眠。彻夜做梦。
他不敢睡，坐在窗台上，头歪在膝盖上，也会像林晓珊那样，把身子蜷缩起来，缩在一个安全的角落，眼睛盯着窗户发呆，有时候，他会盯着窗外那片灯火，有时，他会盯着窗户上自己孤独的倒影，有时，他什么也没看，只是发呆，直到凌晨的钟声响起，天际泛起一片淡淡的鱼肚白，黎明划破夜色的静谧，直到街上又涌来嘈杂的汽笛声，人流喧闹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山城凌晨四点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这一个月来的特护病房住院费，医疗费，二十万元，他已经透支了临时开的信用借贷卡——他不得不自己负担。
哪怕顾子遇说要替他承担这笔费用，他因为不明白她何出此意，便婉言谢绝了；顾宴顾老先生也主动提出要支付这笔费用，并给林晓珊提供最好的治疗，聘请最好的眼科医生，甚至要不计报酬替林晓珊搜寻可以匹配的眼角膜捐献者，这一切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无法答应顾宴提出的那个交换条件，那个关于“千阳”的绝密计划。
他转身站在床边，沉默的望着林晓珊单薄颤抖的身体，无助的想：珊珊，对不起，我不忍心看着你受苦，可我更加无法割舍一切，弃你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