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贺瑜几个儿子下学回家,哥儿几个听闻蓝意已醒,便径直往贺瑜夫妇的院落赶去。
他们到蓝意房间时,凌良正在给女儿读话本解闷,说的是那志怪传说里鲛人与凡人相恋的爱情故事,虽是常见的仙凡恋设定,但笔者讲故事的水平一流,情节不落俗套,蓝意听得津津有味,蓦然被一声高亢的叫喊声打断。
“阿蓝!”贺昀桐绕过屏风直扑床沿,贺昀桦与贺昀桉接踵而至,一并进来的还有晏观岚。
兄长们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关切之意,连平日总爱捉弄她的贺昀桐此时也红了眼,蓝意心底有股暖意流淌而过,软声道:“哥哥,你们回来了。”
看着被包扎得跟粽子似的幼妹,兄弟几个爱怜不已,蓝意被推下山门的过程他们不曾亲眼目睹,但当日下学时,单看山门外的岩石上还留有一大滩血迹,就足以令他们想象得出蓝意撞上去的刹那间究竟是何等惨烈。
贺昀桐黯然道:“娘,我听家里的下人说,阿蓝的脸日后会留疤,她要变成丑丫头了,是不是真的?”
凌良暗恨府内下人乱嚼舌根,看来得找个日子把这些仆役叫来好生敲打一番,以免日后再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女儿耳里。她勉强笑道:“天底下大夫这么多,总有一个能治好阿蓝的,你们不用担心。”
“贺晴霏那个臭丫头心肠太坏了,是她害了阿蓝,我这就去教训她!”壮实得跟头小牛犊似的贺昀桐撂完话就想往外冲,幸是被贺昀桦挡住。
贺昀桦直接赏了他一记爆栗吃,沉颜道:“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去教训,三叔自会处置她,阿蓝的事已让府中上下忧心忡忡,你就别再添乱了。”
贺昀桐委委屈屈地捂住脑门,嘴里嘟囔道:“那就这样放过她了?她挨一顿揍又算得了什么,阿蓝的脸可是被石头割坏了!”
蓝意跟着劝道:“我没事的,三哥万不可为了我惹是生非,霏姐姐也是无心之失,我并不怨她。”
晏观岚默叹,晴蓝到了这份上也不懂怨天尤人,怎就生了这样一副菩萨心肠?
贺昀桐恨铁不成钢,骂道:“她这样害你,你还帮她说话,是不是傻?”
“反正你就不要去找她麻烦了嘛,我不喜欢三哥跟人打架。”蓝意勾住贺昀桐的手软声求道。发生这种事情,她不可能对贺晴霏没有半点怨念,只不过凡事要点到即止,家里这些长辈对贺晴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贺珏也明确表示会补偿她,他们没必要继续计较下去,最重要的是,贺昀桐年纪还小,她不想自家三哥因为她产生报复别人的念头,这可不利于身心健康成长。
面对这样孱弱的妹妹,贺昀桐根本无法拒绝蓝意的请求,他没好气道:“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我都听你的,暂且放她一马,但她下次若还敢来招惹你,我可不会跟她客气!”
蓝意莞尔道:“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了。”
“那是!”贺昀桐坐到床边安慰道,“阿蓝不要怕,就算你真的变成丑丫头,三哥也不嫌弃你,我答应过爹会保护你,日后若是无人娶你,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决计不让旁人欺负你!”
老哥,虽知你是好意,但有你这样安慰女孩子的吗?蓝意不禁为贺昀桐将来能否娶到媳妇而担忧。
哥儿几个轮流逗蓝意开心,见妹妹还算有精神,贺昀桦内心稍安,他退到凌良身边低语:“娘,晴霏智虑短浅,无容人之量,又偏爱与人争长短,只因阿蓝常得长辈夸赞便对阿蓝施以毒手,年纪小小就如此狠辣,常言道‘三岁定八十’,我并不认为经此教训她就能变好,我看,日后还是让阿蓝远着她点,万不能让她在私下接近阿蓝。”
孩童之间的小打小闹时有发生,但晴霏此举委实太过分了,凌良固然觉得长子说得没错,但阿蓝与晴霏终究是一家姐妹,她若是刻意引导阿蓝疏远晴霏,只怕会惹得贺远仙夫妇不喜,因此她无意劝女儿与姐妹离心,不过她会在女儿身边多安排一些人手,以护女儿周全。
蓝意在床上当了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崽,怕自己再躺下去就要生褥疮,正好这日天清气朗,便让仆婢带她出屋四处走走。
大夫人连氏携儿女回京后,没过多久贺莹珠夫妇也返回谬州,整座贺府变得冷清不少。
蓝意百无聊赖走到祥鹤阁附近,乍然看到管家领着三人往祥鹤阁去,看身形是一大二小。大的是个年约三十的九尺汉子,生得肌肉纠结,肤色古铜,脸上还有条狰狞刀疤,瞧着很是凶悍;小的两个是五六岁大的女童,头梳丱发,一个清秀可人,另一个却戴浅露遮面,看不清面孔。
蓝意精神一震,神眷者送上门来了?
唐端三人进入祥鹤阁,直接被引去贺远仙的书房,蓝意后脚进院,并未跟着他们,而是转去正屋找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心疼地把小孙女抱到身边,还亲手给蓝意削苹果吃,蓝意说了几句逗贺老太太开心的话,话锋突转道:“祖母,我方才见管家带着一位大叔与两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去了祖父书房,他们是何人?”
贺老太太没有犹豫就道:“是我们贺家的一门远房亲戚,他们家道中落,处境艰难,暂时无法教养孩子,是以主家派下仆护送两位娘子前来投靠你祖父,那两位娘子日后会在府中住下。”
祖母一定知道点什么,但没有与她明说,蓝意问:“那她们会在家里住很久吗?”
贺老太太道:“嗯,一直住到她们家境好转,家里派人来接她们为止。阿蓝问起这个,可是不喜家里有外人?”
“我只是好奇,家中有的是客房,多几个人也热闹些。”蓝意怕贺老太太误会,马上解释道,有这么好的机会与神眷者共处,她可是求之不得,“既然她们要长住,就让她们住到东跨院来吧,正好可以陪我一块玩。”
小孙女素来不喜与同龄孩童玩耍,这还是贺老太太第一次听到蓝意提出这种要求,她很高兴,但一想到唐翠那张脸,就觉得把那孩子安置在蓝意身边不太合适,两个毁容的小丫头天天你对我我对你的,心情能变得明朗吗?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孙女因此变得郁郁寡欢。
不过贺老太太也不想扫了蓝意的兴致,当日中午便将贺瑜夫妇叫到祥鹤阁,让他们见过唐家姐妹,与他们商讨该如何安置这对姐妹。
回到清弈山房,凌良坐在床上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是不怜悯唐翠那孩子,留她在东跨院并无不可,只是她脸上的伤口委实瘆人,我见着都怕,怎敢把她安置在阿蓝身边?”
贺瑜搂过妻子的肩膀道:“没什么好担心的,阿蓝这性子跟小大人似的,就喜欢自个儿拿主意,她现在难得想找人玩,咱们就依了她。唐家姐妹若是乖顺,让她们多陪陪阿蓝也好,你还怕她们敢欺负阿蓝不成?”
凌良始终觉得不妥,并且心存疑问,她点着贺瑜的胸口道:“你们老贺家何时有一门姓唐的远亲了?”
“你都说是远亲,我也没听说过。”贺瑜将妻子的手捉到嘴边亲吻,对此也感到费解,但贺远仙夫妇既然不打算透露唐家姐妹的来历,当中必然隐藏着某种秘辛,他也不好探究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