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失邪?”楚凌风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他,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慕容圭的外甥。
这时的乙失邪,和恒州城外那个偷羊的少年判若两人,全身披挂,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就被慕容圭委任,做了落雁都军使,率三百人随他们前往沧州救援。
楚凌风的眼中满是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领上他几百人马,就是几十个也好呀!
看着乙失邪精良的铠甲,明晃晃的护心镜,张扬的凤翅盔,飘逸的披风,黑得发亮的铁锤,真想上前抚摸一把。
“你们认识?”孔维汉也没想到楚凌风在这里还有熟人。
“这事说来话长,还算得上生死之交呢!”楚凌风笑着说道。
几人说笑着向城外走去,待出了城门,孔维汉再次拜倒在慕容圭面前,感谢他的援救之恩。
“大王不必送了,在下告辞!还望大王早些援救。”随即翻身上马,与慕容圭父子挥手告别。
这时,城中驰来一骑,竟是一名甲士。
“萦儿,你这是做什么?”慕容圭一把拽住了缰绳,将她拦了下来。
“我要和我哥一块儿去!”女孩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对着乙失邪大喊道“哥!”
“回去吧!哥会早些回来的!”乙失邪也恋恋不舍,他一直寄养在他的舅舅家,从小就和慕容萦在一起,两人形影不离,一起探险,一起打猎,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让乙失邪带成了草原勇士,动不动就拔刀放箭,慕容圭对这个女儿颇为头疼。
在父兄的阻拦下,慕容萦被劝了回去。
“这不是昨天街上那个人吗?”楚凌风还是转身看着远去的慕容一家。
“怎么?迷上了?”孔维汉笑道,“自古英雄爱美人,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呢?”
“可惜,我这辈子是得不到呀!”楚凌风想想自己的身份,堂堂燕王,怎会看得上自己一个无名无分的白身呢?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嗤笑了一声,打消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千军万马,也只能在梦里而已,连身后这三百人也是人家借的,自己往后的路途是生是死还未可知,美人这种妄想还是收起的好。
“楚判官,你还年轻,千万别灰心,王图霸业,任何人都有可能,别看他家朱楼高,古今多少楼塌了!项羽怎么样?还不是被汉高帝击败,自刎乌江?樊哙是个屠夫,周勃是吹丧的,灌婴是贩布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孔维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认真地说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双腿一夹,往前走去。
楚凌风十分尊敬地看着这个中年男子,昨夜在燕王府的纵横捭阖历历在目,他和平常人不一样,不是去嘲笑,而是鼓励。
“小子!想什么呢?”乙失邪走了过来。
“我在想……咱俩一般大,你怎么老是小子小子的?”楚凌风本想问问他慕容萦的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你长得矮小,不如我高大,武艺也不强,你说叫你什么?”乙失邪为人不择语言,并不是他存心爱伤害别人,而是他打心眼里就觉得这样很正常。
“叫老子呀!”楚凌风见乙失邪抬手就要打,连忙告饶,“城门来送你的是你妹妹吗?”
“嗯!怎么?看上了?”乙失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别想了。”
楚凌风立刻像失去了宝物一样,“为啥?”
“别说已经许了人,就是没订婚也不会嫁给你的。”乙失邪好像也为楚凌风感到不甘,无奈地说道。
“许给谁了?”楚凌风好奇是哪家高门。
“天下第一纨绔子弟,李少阳!”就冲这个名号,就能看得出乙失邪对这门亲事有多反对。
“李少阳?李少……”
“没错,李少诚的弟弟,含着金钥匙出生,整日花天酒地,什么怪玩什么?”
“怪到什么程度?”
“男的女的,来者不拒,除此以外,还喜欢唱戏,艺名李天下。”其实这些事在王侯之家是算不得纨绔的,比起朝廷里的那位,李少阳玩得根本不算出格。
可这事对于楚凌风来说已经是六合之外了,别说男的,连女的都没碰过,他实在想象不出有钱有势是怎样的生活,假如他也生在王侯之家,他是个什么模样,他会不会也是纨绔子弟呢?
“此人虽然不着调,却武功极高,十五岁便入了虎境,身材瘦弱,却力能扛鼎,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界。”
“虎境?这还不算优点?想想自己,连犬都算不上,还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连在乱世中唯一的立身之本(作战),都是道听途说,太一呀太一,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自己就是奋斗一辈子,还不如人家指甲盖上的一点灰渣子呢!”
楚凌风可不知道,王侯家的子弟是能天天洗上澡的,可没有灰渣子。
“可是你们既然都是姻亲了,怎么还愿意来帮助我们?”楚凌风对这件事感到很疑惑。
“姻亲?姻亲又怎样?”乙失邪突然小声说道“乱世之中,骨肉尚且相残,何况是秦晋之交,为了城池和霸业,儿女情长还用放在心上?”
楚凌风看着淡然的乙失邪,他现在明白了,乙失邪比他成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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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平卢军的先锋军已经抵达瀛州城下了,从平卢军的中军大营里,传来阵阵的乐曲和唱戏的声音。
透过帷幕,一个男子画着霸王的脸谱,光着膀子,露出了满背的牡丹纹身,腰上系着鲜红色的锦袍,全身的肌肉棱角分明,右持长剑,戟手指天,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身穿白色狐裘,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一双双媚眼轻抛,一点点粉唇轻摇,手持玉壶念道“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女子暂歇片刻,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
只见女子一把抽出霸王腰中的宝剑做自刎状,将宝剑轻轻一横,登时身体倾斜,扑倒在地。
男子伏在地上痛哭不已,营帐之中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只听得阵阵哭声,女子这时坐起身来,紧紧的抱着男子,安慰道“霸王,霸王?虞姬不走,虞姬永远在你身旁!”
这位伏在女子身前的人,便是乙失邪口中的天下第一纨绔子弟——李少阳。
此人性格一向喜怒无常,都二十岁了,依然游戏无度,整日莺歌燕舞,最喜爱的便是唱戏,尤其是霸王别姬,每每扮演霸王,都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一到虞姬自刎的桥段,便放声大哭,好像他就是项羽。
李少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上的颜料被染得一塌糊涂,黑的白的被泪水混作一团,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他又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阴晴不定,只是呆呆地叫着“洛阳”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