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阳光打在高行云的脸上,初春还算不上很温暖,就看到他一个人光着膀子在球场中习武,身上冒着热气。
府里的仆隶才刚刚起床做饭,老奴打着哈欠拿起了手中的扫把,来到院中,不紧不慢地打扫着庭院,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没有灾没有祸,即便是苟且余生又有什么不好?他们对于王侯将相这类事情,是从未想过的。
整个瀛州城依然平静,除了城外的平卢军照常骂街挑战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不正常的事情了,所有人都按照着秩序生活着。
楚凌风从偏房走了出来,伸着懒腰,和老奴打着招呼,却看到一群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他也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看了看自己,血迹没了,衣服也变完整了,连颜色都变了,还很鲜艳,上面绣着五彩飞鹤,他感到很高兴,可能是作战有功赏给他的,之后才发现,哦,原来是换了衣服。
不仅如此,自己像洗了个澡,全身上下,极其舒坦,又经过长时间的歇息,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即便是再打一场仗也是能顶得住的,虽然并没有那个胆子。
老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看一具活尸。
“我又没死,你犯得着吗?”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奴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仆隶端着饭走了出来,看到楚凌风的那一刻,像稻草人一样,立在了原地,如同白天见了鬼。
楚凌风闻到香味扑鼻而来,摸了摸肚子,直饿得抽筋,走上前去,端过了稀粥,手里拿着两个面饼,吃了起来,看着杵在原地的两个人“你们不吃吗?”
二人走上前来,盯着他,“楚判官,你没事吗?”
楚凌风不解地问道“我有什么事儿?不就多睡了会儿吗?”
仆隶拿手碰了碰楚凌风,又打了下自己的脸,面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放下盛碗的案子就跑了出去,只见他吓得腿都软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嘴里还喊着“诈尸了!诈尸了!”
“诈尸?有毛病。”楚凌风仍然吃着大饼。
老奴这时说话了“楚判官,你真的没事?”
“我这身体,棒的很,怎么了?”
“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
“不就一天一夜吗?”楚凌风转念一想,他觉得仅仅如此不足以让这帮人刮目相看,连自己都害怕了起来,“我不会……?”
“你整整睡了十天呐!”
听到老奴的话,楚凌风一口稀粥全吐在了地上,“啥玩意儿?我睡了十天?那他娘的还能活?”
连他都不敢相信,打了自己一巴掌,捂住了脸,“没问题呀,不可能呀!”继续问道“我就没出什么毛病?”
“毛病,你昨天晚上气都断了!”
楚凌风咽了口唾沫,俯下头看着身前的飞鹤纹绣,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入殓呀。
他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明明还在跳动,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奴,嘴里继续嚼着没吃完的大饼。
这时,高行云和仆隶跑了回来,见到楚凌风蹲在地上,立刻便停住了,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高行云双手摸着楚凌风的脑袋,第一句竟然是“救兵呢?”
差点没把他给噎死,楚凌风说道“走了。”
“哪去了?”
“沧州。”
高行云想了想说道“那你怎么回事?”
“我,我和安道金一起去劫营了。”
“我知道你去劫营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还回来?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你完全可以待在燕国呀!”
楚凌风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高行云以为他是要趁机从燕国逃跑,不过想想也是,谁会想过留在这个地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一脑门子热血非得白白浪费在危城里。
高行云从楚凌风手里拿过了半张饼,挥了挥手让仆隶和老奴退下去了,说道“你小子真命大,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死,小乙把你送来时你都快成干尸了,现在你可是名人了,全河朔都知道有一个不要命的判官。”
“出名?为啥。”楚凌风喝了口稀粥问道。
高行云接过仆隶给他拿来的衣服,披在身上,说道“瀛州判官楚凌风,亲率三百人击破两千平卢军,都编成歌谣了。”
楚凌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
“你不记得了?”
“可我……我那天……也没这么厉害吧?”楚凌风吞吞吐吐的,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天很累。
……
……
李少阳躺在瀛州城下的平卢大帐里,盖着大食国的毯子,身上仍然裹着白色的纱布。
营中散发着瑞脑的香气,一缕缕青烟从旁边的博山炉中缓缓升起,书籍,雅境,才子,佳人,只有这地方不太好,营外的鼓点如催命的厉鬼,把好好的意境给扰乱了。
他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搂着陈君洛,轻抚着她的头发,时不时悄悄地瞟了一眼,正好二目相对,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几天前,他们被平卢军找到,几个医药博士拼了老命才把李少阳从阎罗手里拉回来。
这时,老康从帐外走进营帐,双手一拱,说道“公子,小姐得走了。”
“大帅吗?”
“嗯。”
李少阳拉着陈君洛的手,依依不舍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怕他?这几日只要是他来,你就要走,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媳妇儿早晚得见公婆,今天就留下来,别走了。”
李少阳一番话把陈君洛搞得犹豫不决,可老康却是清楚的,陈君洛在夜宴上见过李少诚,那日没得手,才被派来这里,如果让李少诚知道她在勾引他的弟弟,那还了得?
再者,先锋军两千人全军覆没,李少阳把责任担在了自己身上,如果让李少诚知道是因为陈君洛的原因,恐怕能当场把她杀了。
老康一把抓住陈君洛的手臂,语气不容商量“公子莫不是想害死小姐?大帅的脾气,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败军丧师是要斩首的!”
李少阳渐渐松开了陈君洛的手,“那,那你再躲躲吧!”
他待两人走后,赶紧把一大摞竹简放在毯子上,装作精心研读地样子,全神贯注地低头看书。
李少诚慢慢地走了进来,仆隶们正要报告,他挥了挥手,示意安静,走到李少阳面前,看着自己的弟弟认真的样子,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不自觉地点起头来,看着李少阳手中的竹简,问道“韩非子吗?”
李少阳猛地抬起头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少诚从他手里拿过了竹简,一片一片在手中把玩着,坐在了他身边,说道“法家的东西确实不错,能益人神智。”
李少阳知道话里有话,自责地说道“瀛州一战是我大意了,我……无话可说。”
李少诚抬头望着大帐的穹形顶,感叹起来“真是什么师父出什么徒弟!李少白狂妄自大,本事没教你多少,这份狂劲你倒是没少学。”
李少阳自知有罪,也不好反驳。
“你可知道,是谁击败了你?”
李少阳奇怪地问道“不是高行云吗?”
“若是高行云,我还要谢谢他呢,是砍伤你的那个人。”
“楚凌风?”他咬牙切齿地似乎都想把这个人给生嚼了,手里的竹简被捏做了两段,想起此人简直牙根恨得都痒痒。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你不是也听说过他吗?瀛州城下,以一己之力,逼退上万难民,前几日的劫营,竟然将兵三百大破我平卢两千人马,你不是一直找不到对手吗?拿下他!”
说完,李少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向外走去,“我要亲眼看到楚凌风的首级,挂在瀛州城头!”
走到门口时,李少诚停了下来,“不必让那个女子躲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说完,便出去了。
李少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没想到他能如此开明。
……
……
“那把匕首还没有找到吗?”老康向陈君洛问道。
“没有,可能是在乱军中被挤丢了。”陈君洛也十分焦急,她不知道,如果没了匕首,李少阳还会不会爱自己呢?
可李少阳明显和之前一样,好像并没有受到匕首的影响,难道自己的魅力有如此之大,能让二人不过几天的感情如胶似漆?
她还记得李少阳那副痴情的目光,眼里绝对没有一丝欺骗。
“如果公子坐上了王位,义父会对公子动手吗?”她害怕失去,她不忍伤害这个打心眼儿里深爱她的人。
“小姐,这不是咱们考虑的事,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妹妹吗?”老康是个好士兵,他诠释了什么叫彻底服从,无论善恶。
陈君洛坐在角落里,看着手中的玉佩,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