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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夜奔

正是这种离别之痛,对幼年的泡泡雨产生了极大的刺激,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孤儿,而花湖小学就像一所别样的孤儿院。

这是春天的一个深夜。

在花湖小学寝室区的花园里,出现了一对依依不舍的母子。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母亲披肩上的绣花。这时,她将一条细白的手臂从披肩中伸出,又将年幼的儿子搂在胸前。在吻了儿子的前额之后,她喃喃说:

“雨儿,乖孩子,妈妈要走了。不要担心妈妈,妈妈会好好生活的,会快乐、会健康、会时刻思念宝贝雨儿的。”

“恩,雨儿会乖,妈妈不要担心。雨儿也要妈妈开心、漂亮、永远不老。”

“乖孩子,妈妈知道了,为了雨儿,妈妈一定开心、一定像以前那样年轻漂亮。”

说到这里,两人都流泪。泡泡雨知道,男子汉不能哭,但每次与妈妈分手的时候他又会流泪,而且还无法抗拒。

这天是晴晴正式离开剑锋的日子,之后将去“平江市”工作,这会儿是专程赶到花湖小学与儿子告别的。她告诉儿子,她将去担任政府机关的处长,工作很忙,平江市也十分偏远,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妈妈不能常来看望雨儿。

……

当晴晴把泡泡雨送回寝室并交给吕阿姨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在最后吻了一下泡泡雨的脸蛋后,晴晴猛然转身、飞步离去。她不想让儿子看到那个满面泪水的自己。

之后,泡泡雨回到寝室。寝室静悄悄的,同学们早已进入梦乡。他跨上小木床,脱去外衣外裤,躺下。就在盖上被子的一刻,他咬紧牙关,泪如泉涌……如此,过去了一分钟,二分钟,五分钟,突然,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一把,他猛然坐起,然后又跳下床,赤着脚,穿着背心短裤向寝室门外冲去。可以猜到,他是去追赶妈妈的。因为妈妈坐着一辆旧旧的人力三轮车,他坚信:鲜嫩的脚丫是一定可以追上那个旧轮子的。

果然,在幽灵般地串出寝室之后,他向学校的大门跑去。花湖小学建在凤凰山山麓,校园规模大,建筑稀,林木密,球场多,路灯少,一到夜间,整个校园就阴深深、黑乎乎、死静死静的。在学生寝室和学校大门之间,连着一条两里多长的水泥路,路的左边是黑茫茫的一大片足球场,右边是黑洞洞的果树林,沿途没有一盏路灯,四处没有一个人。此刻跑在路上的泡泡雨害怕极了,他怕坏人,怕野兽,怕妖怪,怕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漆黑世界,他的小心脏咚咚乱跳。不一会儿大门到了,泡泡雨发现,一个胖叔叔正坐在门房间的椅子上打呼噜,墨绿色大铁门的中央还裂着一条不小的缝。于是他就不辞而别了——一弯腰,一侧身,穿过小缝,冲了出去。

校门外是一段简易公路,路面全是碎石子,泡泡雨的小脚丫实在忒嫩,踏在碎石上面的感觉犹如刀割,没跑几步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结果,膝盖又被刺出了血。不过他不怕,更没流泪,而是咬紧牙关站立起来,忍着钻心之疼一步一拐地继续前进。他想,决不能停下,否则就追不上妈妈了,下次见面要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许那时也见不到妈妈,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这会儿他边跑边睁大眼睛向前探望,试图看到妈妈坐的那辆三轮车的影子,但遗憾的是,前面只有空朦的黑。接着他又竖起耳朵听,捕捉着车轮滚动的吱吱声,结果也没如愿,除了耳边的风声,就只有寂静了。其实,妈妈乘坐的三轮车离他并不远,只是夜太黑,能见度太低;至于车轮摩擦的声音,一定是被淹没在了夜风之中。总之,泡泡雨不太幸运,有意义的信息一无所获。更不巧的是,前面的这位三轮车车夫的职业精神相当不错,他知道,车上顾客买的是清晨四点发车的火车票,及时赶回旅馆还可休息一会儿,所以,自己的腿必须勤奋、必须使劲儿,以尽快赶到二十里地之外的那个位于凤凰城中心的旅馆。结果,在漆黑且空荡荡的公路上行驶的三轮车,就嫣然有了“黑风轮”的气势。

这时,坐在“黑风轮”上的晴晴哭泣着。与雨儿分手是她最痛苦的决择,形容一下就是万箭穿心。和香香爱晴晴一样,晴晴也深爱着泡泡雨,还是“战神庙”里的第一眼相见,就使她滋生了切骨的亲情,小东东胖嘟嘟白兮兮的,就似自己的心、自己的肉、自己的生命;况且,还是爱的结晶、死神手中夺回的生灵。那一刻她就暗下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一切爱他。但是,这种美好的愿望只实践了一年,当“杜鹃战争”发生时,她离开了一岁的儿子,奔赴冰雪世界、一别就是几年。从战场回来后,晴晴和泡泡雨团聚了,还母子情深甜蜜无比。可是,甜蜜的时光仅有两年,接着就发生了与风骚离异的状况。她想陪伴雨儿成长,但又不能让自己的“不清白”去影响他的未来。她想得太多、想得太远,结果就是骨肉分离。晴晴为此痛哭了仨月,差点步她妈妈的后尘哭瞎眼睛。这会儿,流着泪的晴晴并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正尾随其后——他,要追上她,为的就是再喊一声妈妈。

不久,当跑过了一段长长的石子路、并转而踏上一条宽宽的柏油路面的“环湖公路”的时候,泡泡雨的那双脚底板已血肉模糊了。不过,他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甚至还因路面状况的改善而加快了步伐。“环湖公路”地处景区,周围没有任何房屋,路灯也是一里路才亮一盏,在空无他人的午夜时分,四周望去阴森又恐怖,别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一个七尺大汉,身临其境也会毛骨悚然。为此,泡泡雨的心越揪越紧,汗毛也纷纷直立。也许是春夜的湖风比较凉,也许是紧张的情绪制约了能量的交换,总之,奔跑中的泡泡雨忽冷忽热。他穿着妈妈做的蓝短裤和红背心,光着战神爷爷扫描过的鲜血小脚丫,挥动着紫色的小拳头,在万籁俱寂的花子湖畔奋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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