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萧的父亲是赤甲军众多副将中的一员,于七年前和凤锦夜的父亲一道战死沙场,母亲随即改嫁,他无处可去,被年长一岁的凤锦夜收留,两人从此亦兄亦友无话不谈。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现身皇城,除了重活一世的楼若浅,根本无人知晓他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
于是当这样一位温润儒雅却又气质硬朗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时,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
就连心高气傲的单萧蔷也心中微动。
她定了定神,笑意款款:“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沈玉萧。”他单单说了自己的名字。
单萧蔷开始在脑中快速搜索着,皇城可有姓沈的大户世家。
沈玉萧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淡淡一笑:“在下乃赤甲军参将,今日是随凤将军一道过来的。”
单萧蔷一听,脸色顿时冷了几分。论是皮囊再好,这样的身份也是没有资格在他们勋贵小姐间的比试中指手画脚的。
顾凌薇无语,这单萧蔷也太势力了吧,可她也不看看,沈玉箫这一身青衣用的是何等名贵的锦缎。
南阳月华——可是江南制造局每年只出十匹的名贵贡品。若他只是区区参将,怎会贡品加身,还有他脚上墨黑暗纹的靴子,所用的也是江南制造局一等一的料子。
沈玉萧见顾凌薇上下打量着她,不由笑道,故意道:“怎的,顾小姐是觉着在下区区一个参将,不该穿着南阳月华?”
他此话一出,众人这才留意到,他一身简洁的青衣并非普通的蜀锦,那厚重却又带着飘逸之感的衣摆,分明就是南阳月华才会有的质感。
应着每年江南贡品只有十匹南阳月华,其中八匹都是色彩艳丽的料子,倒叫人忘了,还有两匹深色的。
可是那两匹深色的应当大多给皇上做成了便服才是,这沈玉萧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和皇上穿一样的锦缎?
单萧蔷的脑袋嗡的一声,完了,不论沈玉萧与皇上有没有关系,单凭他这一身南阳月华,便注定他将来会是了不得的人物。
她也顾不得帮着楼云溪算计楼若浅了,赶紧亡羊补牢,“沈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不如就……”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楼若浅幽幽的声线打断她,这对子她对出来了。
围观的人群突然一片寂静,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若是顾凌薇、楼云溪这等远近闻名的才女还倒罢了,眼前可是大周闻名的无才女,郑国公府的七小姐呀。
她竟这么短时间对出了这般难的对子!
顾凌薇满目震惊的看向她,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楼若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心中不胜得意,调皮的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顾凌薇瞬间明白了,这位众人口中的纨绔七小姐的无才一直都是装出来的。
楼云溪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本打算用一首即兴发挥的好诗碾压全场,然后楼若浅拿到较难的对子对不出来,定然会指责有人陷害她,如此相较,高低立现。
却不料计划三番两次出岔子,她苦心经营一番,最后尽叫楼若浅这个贱人占了便宜。
她不甘心,双拳在身侧收紧时,突然感觉到一直被自己死死攥在手心的那张纸条,心中打了个突。
就算楼若浅的性子如何改变,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再了解不过她,这个蠢货肚子里绝对没有多少墨水。兴许这个对子是她误打误撞,亦或是因她这边出了内鬼……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她在这么短时间能够想出来的。
她要揭穿她!对,现如今只能靠这个办法扭转局势。
她忍着一肚子的气,笑着走到楼若浅身边。
“去年元宵节时,妹妹还因对不出对子大发了一通脾气,如今竟能对出这么难的对子来了?想必妹妹下了不少功夫吧?”
楼若浅冲她笑了笑,极为谦虚的说,“方才不过是灵光一闪。若再给出什么对子,妹妹未必就对的出来。”
她和楼云溪交手这么多年,自当知道她心里头是什么打算。于是说话时故意眼瞅着别处,似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楼云溪果然中招,愈发肯定心中的想法,她已经无心顾及在众人面前如何表演姐妹情深,摊开手,似笑非笑说道:“既然妹妹这般有才,想来方才这锦囊你也可解了吧?”
楼若浅垂眸,看着她手中黄字条上独独一个春字,笑了笑,“妹妹才疏学浅,这作诗可是为难妹妹了。”说着她随手从树上摘下一个锦囊,交给与自己比试的那人,“最后一局,比试完了咱们就该让开了。”
那人正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单萧蔷开口了,“七小姐怕是不敢接吧谁知道这对子是怎么对出来的,毕竟赏花会可是大夫人一手安排下来的。”
“不可胡说!”楼云溪出声制止,口气严厉,看向楼若浅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挑衅。
楼若浅若不敢对诗,今日她母亲,镇国公府的女主人,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便要因她这个女儿栽在这里了。不,就算她敢对诗,她母亲也会栽在她这个不孝女身上——能对出那般绝妙的对子,作的诗却狗屁不通的话,还是作弊无疑。
楼云溪这些天积攒下来的郁气终于消散,她想放声大笑!方才楼若浅有多得意,这会儿她就得多懊恼。
楼若浅之前恶名太甚,单萧蔷这番话成功的影响了大多人的想法。人群中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若非作弊,还当真解释不通她方才绝妙的对子。
楼若浅在周遭怀疑的目光中一语不发,斗不过她,就非要将她的母亲牵扯进来么?她蓦的想起上一世被自己牵连的哥哥,继而抑郁成疾去世的母亲,以及一夜白发的父亲,和苍老憔悴的嫂子。
先前的种种在她脑中飞快略过,一桩桩一件件,最终交织成一张大网,叫她喘不过气。脑中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头痛欲裂,确又始终捕捉不住。
突然,一个素白伟岸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是凤锦夜,他眸光冷冽,看着楼云溪,刻薄唇线寒意森然,“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