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源于大周皇家乐曲,流传至今五百多年,主要表现古代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出征时的矫健轻捷、战斗时的激烈紧张。该曲充满了阳刚之气,是男子舞剑常用的曲调。
女子身子娇弱,根本跟不上这种硬朗高亢的节奏。但,楼若浅却要以此为曲,为众人献舞?
楼云溪已经忍不住要大笑起来。纵观百年,多少人以此编舞,最终以失败告终。楼若浅若是舞剑她倒还要紧张一下。如今她的起势分明是舞,且姿势怪异,若不是上杆子丢人,她当真不信。
急促的鼓声响起,楼若浅身形未动,然后鼓声渐渐低微,空灵的埙声响起,她柔弱无骨的身躯突然迸发出强大的力量,随着又起的鼓声,一步步踏出舍生忘死的坚毅。
凤锦夜眸色沉沉,敛去满目惊诧。楼若浅的表情像极了他帐下的那些老将军,历经生死,沧桑而透彻。
上一世杨玺与誉王争夺太子之位正值白热化之时,他得了平定北域的机会。为了讨好偏向誉王的将士,他征集了天下最优秀的舞师编了一曲将军令。但舞师这等身份的女子并不被允许进入军营,所以这舞,只能身为越王妃的楼若浅来练。
从皇城到北疆历时五个月,只要歇下来,楼若浅就要随舞师练舞。因为需要极为有力的肢体支撑,她同时不得不随着武师进行力量的训练。
可惜她是无才女,毫无练舞基础,即便再努力也难叫杨玺满意,在她练得伤痕累累刚有起色时,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曾想楼若浅到了北域后不慎卷入前线,蛮族铁骑下战士残破的身躯让她身临其境体会到了将军令所包含的意义。
她在惊吓过度的高烧不退下,执意为全营战士舞了一曲将军令,用以感谢边关战士的一往无前。
自以为身处太平盛世的权贵小姐,见识了边关战事的惨烈,当下编舞一曲,为又再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助威——这样的说法传遍整个大周军队,楼若浅终帮杨玺得了军心。
一年多的烽烟下,她的舞步愈发纯熟,最终以这般惊艳的状态,出现如今宾客的面前。
一曲结束,现场雅雀无声。众人仍旧沉浸在楼若浅演绎的无畏悲壮中,直到凤锦夜起身,孤单的掌声响起,众人才渐渐平复心情,无声的为她鼓掌。
满堂宾客心情沉重,包括老太君和楼云溪再无心找楼若浅麻烦,众人食之无味,一直延续到晚宴结束。
第二日,楼若浅名声大噪,一同的,还有镇国公府五小姐如何欺负打压她,以及老太君令人发指的偏心。
楼若浅抱着书本走在清风学院,脸上是两个极为夸张的黑眼圈。
“大获全胜,怎的反倒叫你睡不踏实了?”顾凌薇仍旧是替她扬眉吐气的舒畅,一脸不解。
“昨晚没睡好。”楼若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目懊恼。
一面决心和凤锦夜彻底断了,一面又等着他半夜来访。真是可笑至极,最可笑的是她还没等到。
罢了罢了,她摇摇脑袋,楼云溪作茧自缚颜面扫地,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还有老太君,估计不久便会知道外界疯传的种种,势必要将怒气撒在自己身上。她应该趁势叫老太君明白自己被楼云溪欺骗了,连着先前的种种,让她彻底清醒。
“怎会没睡好?太激动?”
楼若浅白了她一眼,“你当府里头坐镇的那位好说话呢。我欺负了她的宝贝孙女,气正不顺呢。”
“那……”顾凌薇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这种事情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楼若浅走出学院大门,摇头晃脑,一副迂腐书生的模样。
顾凌薇噗嗤一声,“看你这般,想来也不是棘手的问题。”
“唔,算是不棘手吧。”楼若浅道,“若只是老太君的话……”
“什么?”
“没什么。”
两人说着走着,丝毫没留意到路旁一辆乌木架的马车。
沈玉萧透过金边黑纱的门帘看着楼若浅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目不斜视沉默不语的凤锦夜,无奈开口:“将军,楼小姐都走远了,我们……”
“去青平阁。”凤锦夜淡淡道。
昨晚楼若浅一直在等他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就在她房间暗处看了她一夜。
看着她屏退下人,给他留了盏灯;看着她渐渐焦躁,在屋内赤脚徘徊;看着她抿唇敛去失望,最终熄灯睡下;看着她一夜无眠,翻来覆去。
她心中有他,甚至愿意为他得罪好容易博了些好感的老太君。但凤锦夜清楚,一旦他现身,她便又要故作冷淡,与他分个清楚。
虽不知她在怕什么,想来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倒不如将所有困扰她的一个个解决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凤锦夜收回目光,心下似是有了什么主意。
沈玉萧心领神会,道:“我都查了,楼府二房问题最大的是……”
楼若浅回了府,红玉早将她嘱咐的前年人参备好放在特制的木盒中。褪下清风学院的草绿长衫,楼若浅也不歇息,直接去了静心苑。
老太君不许其他院的下人进去,免得扰其清净。红玉就站在雕花拱门外,将手上的木盒递给自家主子。
静心苑碧水翠木风景独好,看在红玉眼中却是阴森可怖,似张着獠牙要将她家小姐吃进腹中的怪兽。
“小姐……”红玉踟蹰半天,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仙儿说昨晚五小姐在老太君那儿哭了一晚,把老太君心疼坏了,您这会儿去了怕是不太合适。”
楼若浅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笑了,“放心,本小姐自有打算。”
“那便好。”红玉显然并不信她。
遇到楼若浅之前,她从没想过,人人口中飞扬跋扈的镇国公府七小姐,在府中是这般被人欺负的;而人人敬仰的老太君,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存在。
楼若浅知道她不信,毕竟寿宴那么厚重的寿礼,也只换了老太君不到十日的好脸。但那是基础,是她明知老太君怒气正盛还敢前往的底气。
她噙着笑再没说什么,抱着盒子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