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已经明亮起来，罗蒙禹当然不能察觉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在离医院不远的小树林里，他的好朋友和孟孟的好朋友已经幸福地走在一起。他低垂着眉眼，无暇顾及其他的什么人，他的眼光只是静静地落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沈孟瑜地躺着，脸色惨白，她的唇色依旧是深深的紫色，呼吸平稳却微弱。罗蒙禹把手从被子边缘探就去，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手冰凉得可怕，如果不是她微弱的呼吸声依然存在，罗蒙禹甚至要怀疑她已经死去。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如果它不想垂青于谁，甚至还会雪上加霜，不过，好在虽然结果很坏，但毕竟还不是最坏。如果可以质问老天的不公，罗蒙禹倒是更想感谢它的庇护，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欣喜。
沉默的空间似乎也因为罗蒙禹心境的转变而突然暖和起来，不知道是真实还是错觉，罗蒙禹只觉得手中紧紧握着的手又重新变得温暖又柔软起来。
门轻轻悄悄被推开，罗蒙禹转过身去，看见虞成遇拄拐着进来，两个人一时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她醒过了？“虞成遇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把拐杖靠在旁边。
“还没有！不过我想很快吧。“罗蒙禹回答。
气氛出人意料得和谐，也许是因为罗蒙禹已经知晓了这其中的原委，更能够平静地对待；也许是虞成遇接受了一些不可改变的事实，决心应该尊重沈孟瑜的选择……可是不管是什么，这两个人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真好。
“我猜虞钰已经把我和孟孟的故事告诉你了，“虞成遇将音调稍稍提高，以便于对面的人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说话，“我很后悔，真的，我自诩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经过深思熟虑，也能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即使做错了我也从不辩解什么，但是……“虞成遇停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阳光正温暖地洒在她的脸上，恬静和美好，就像他和她的曾经。“但是，唯独这件事，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所以我一直在尽力补救，哪怕低声下气求她，或者装可怜、再或者放下所有的尊严，只要她愿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呵……你说这么多，我倒是想替孟孟问一句，难道你当初做那样一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可能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再罗蒙禹看来，虞成遇刚才的一番说辞毫无说服力。
“我当然知道，但是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对自己太有信心，但是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盲目自信。“虞成遇低头苦笑，“我相信我和孟孟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的变化而淡去，但是我没有想到，即使心不会变，其他很多东西都会变，我甚至没有想到那些我和李诺昕一起出席研讨会和各种正规晚宴的照片会一次又一次被寄回国内。我没有变心，自始自终，但是孟孟的心会累，我了解她的坚强，却从未守护过她的脆弱。“
罗蒙禹蹙着眉，原来这个故事里还有故事，要不是虞成遇今天亲口说出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一个人苦苦守候爱情的沈孟瑜在接连不断地收到那些照片时是怎样的心情，“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从来不乏忏悔之言，比起事后忏悔，尽力去避免事前犯错岂不是更好？“
“你说的很对，忏悔这件事本来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在事实面前也总是显得苍白而无力。“虞成遇伸出手，在快靠近沈孟瑜脸颊的位置上突然停了下来，又收回手，然后很认真地说，“其实压垮骆驼的永远不是脊背上的重负，而是最后一根稻草，我了解孟孟，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寄回来的照片虽然让她一度心累，可是孟孟何等聪明，她又怎会不知那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所以那段时间里，她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照片的事，正是因为我们彼此都深深信任着，也深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真正压垮我们爱情的是她病了以后的事。“
“生病？“罗蒙禹突然觉得浑身紧绷起来，对于这件事他总有自己的猜测，却从来不曾得到证实，就比如说她为什么总是吃得很清淡，为什么她一受伤罗蒙禹和虞钰就会极度焦虑，甚至于为什么谈到曾经的她能够大快朵颐得享受美食会让虞钰那样幸福又伤感。
“是，一场大病，几乎要了她的命。“虞成遇满脸疲惫，“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她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我却因为一场晚宴喝的酩酊大醉，连电话都是李诺昕接的。我真的不知道她那时是什么心情，但是我知道那件事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我输了，一败涂地。“
“呵……咎由自取。“罗蒙禹只觉得恨得牙痒痒。
“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生病了，也不知道她之所以离开我们相约到老的城市毅然决然回家是因为她生病了，可能会死。在无数次的通话中，我甚至没有一次察觉出她当时的万念俱灰和假装坚强……当时他只要告诉我，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我都会马上回到她身边，不计代价、不问得失。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连虞钰都没有说，可见她对我是多么失望……“
“是吗？不计代价，不问得失……你现在倒是说的轻松，要放在当时，你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呢，你真的能做到吗？我不信，如果你能做到，就根本不会一去三年，对她的消息连深入地了解一下都不愿意，你说她没有告诉你，你又何曾多问过一句？“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却是如刀剑一般的指责，虞成遇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年他给自己找的这些借口其实一直是在自欺欺人。现在被这样轻易地戳破，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只能自嘲一笑，再潇洒地起身告辞，这大概是他最后能做的事了吧。
“然后呢？“罗蒙禹问。
“然后，她就失踪了，如清风一般，更如惊涛骇浪，你能想象吗？我从宿醉中一觉醒来，她便突然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不曾来过。她切断了所有和我有关的联系，包括虞钰，因为我，她连虞钰都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