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早晨刚下过雨,太阳也找了个乌云遮不住的地方,洒下自己的光辉。本该是安静祥和,清新舒爽的早晨,偌大的坤宁宫里,却传来了各色各异的求饶声。
这些声音大小不一,粗细不一,却喊得异常整齐。
一大早就引得坤宁宫不得安宁的,正是惠朝的一国之母,坤宁宫的主人,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惠朝皇后——颜盼。
在坤宁宫最里面的皇后寝宫,一个散乱着头发,只着一件薄纱亵衣的美丽女子,正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器具,一件一件的往地上摔。
女子长得极美,晨起还未施粉黛,头发也未梳起,更是只着了一件睡觉时的亵衣,但即便是这副素面朝天的模样,也依然掩不住女子天下无双的容颜。女人的脸很小,一只手就能捧得过来,脸上的肤色非常白净,像一张小小的玉盘,上面规矩的摆放着她精致的五官。她的眉细长,从中心向左右各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只是可惜,为了保持母仪天下的威严,她常常需要把眉端再画粗一点。她的眼睛大而明,如同青丝般深黑的一双眸子里,竟然如同夏日夜晚的天空,透出点点星光。她的鼻子极小,却极为幸运的拥有一条美人梁,鼻子底端那一点圆润,会让人忍不住拿手指去点一下,看看它会不会逃跑。女人的嘴不大却也不小,只是那殷红的颜色很容易叫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有没有涂过胭脂,不然怎么会如此娇艳欲滴,惹人遐想。
女人的体态修长,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脖子下裸露着亵衣挡不住的风光,让人不禁就把视线往那处汇聚,好一探究竟。
可惜,周围跪了一地的宫女,导致这般诱人的风光无人欣赏。即便是这些跪着的宫女们,也不敢抬起头来,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把整个房间的地面“铺满”,好在这间屋子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跪着也不伤膝盖。
她们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被摔的到处都是的瓷器,她们可是娘娘最疼爱的婢女,娘娘隔三岔五就会随手把房间里的东西赏赐给她们,她们的价值,可比这些劳什子金贵多了。她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无声的抗议和劝解,希望那个她们打心眼里羡慕和喜欢的女子,莫要再发脾气,否则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她们看着也难受。
颜盼只能瞅准了那些仅供一人立足的空隙,再把手里那件重重的官瓷彩瓶砸过去,扔出去之后,颜盼就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不能让满姑在这间房子里再摆这么重的物件,她刚才把这件大瓶子抬起来的时候,险些闪了她的老腰。
瓷器稍稍有些偏差的碰在了空隙旁边一位婢女的身上,她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却依然坚定的跪在地上,低着头,和其他的婢女一样,小声说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该死的,你们倒是躲啊,你们主子都气成这样了,你们也不知道让她宽心些,就会趴在这里,跟块石头一样。一想到石头,颜盼又想起了那个人,就是他,让自己一大清早就发这么大的火,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呢。想到自己还没吃饭,颜盼顿时觉得心头的火蹭蹭往头顶冒,瞅着周身五尺之内已经没有顺手的物件,就回身拿起了搁在鞋阶上的凤履,狠狠地扔了出去。
凤履砸到了半掩的寝房房门,吧嗒一下落在了跪在最靠门边的以为婢女的背上,婢女神情十分淡定的给鞋子掸掸土,恭敬地摆在了一边,等着娘娘再扔。
颜盼不是没有让婢女们退下,半个时辰之前,她就已经命令她们出去,那时候地上还只趴了两个人,这两名婢女也确实“听话”,谁知道半柱香的时间还没过去,退出去的两个婢女便浩浩荡荡的领了一群婢女又返回了这里,素来不管坤宁宫内务的颜盼还以为坤宁宫的所有宫女都来逼宫了。正好趁着她惊吓愣神的功夫,所有人仿佛事先练习好一般,井然有序严丝合缝的把这间屋子的大半个空间跪满了,颜盼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跪的一地,就知道肯定又是跪在所有宫女最前面的盈姑教的她们。
盈姑是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先皇赐给太子妃的两个掌管宫务的侍女之一,除去从皇后还在颜家的时候就跟着的四大近侍,她和满姑,算是皇后最早的也最亲近的班底。
把最后一支凤履也扔了出去,颜盼终于是累了,她一屁股坐在杂乱的床榻上,看着地上散落的瓷器,玉饰,和跪了一地的婢女,叹了一口气,懒懒的道:“都起来吧,把这些收拾了,给本宫更衣。”
早已经熟记这间房间里所有器具的盈姑,知道除了皇后娘娘自己,她手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往外扔的东西,而素来怕疼的娘娘,断不会再伤了自己。
娘娘早前伤过一次自己,更准确的说,她是扔过一次自己。早在娘娘第一次这么发脾气的时候,她们还没想到铺满地面的方法,只能守在门外,娘娘摔一件,她们进去拣一件再退出来,很快房间里连桌椅都被抬了出去。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娘娘终于要停了的时候,她们亲眼见着脸涨的通红的娘娘,四处搜寻无果之后,果断的把自己往地上摔,哦,对了,那个时候,这间屋子里铺的,还不是这条毯子。
皇后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跪在门口的一众宫女,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往地上摔,结果没有人来得及接住她,颜盼就这么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之后的发展大出婢女们的意料,趴在地上的后宫之主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撒娇似的朝着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宫女们说道:“疼。”
皇后本来就生的极美,再配上娇娇弱弱的模样,双眸含泪,泫然欲泣,当时的盈姑只有一个想法,是谁把这么美丽的仙女摔在地上的,他怎么舍得下的去手?
额,好像就是她自己,反应过来的盈姑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边呼喊着传太医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主子扶起来,焦急的问:“哪里疼?摔着哪儿了?娘娘以后莫要再如此做了,想撒气,往奴婢们身上撒便是。”
“膝盖疼,胳膊也疼,盈姑,我饿了。”
皇后寝宫的四个近侍宫女,马上就行动起来,一个掀裙子找腿上的伤,一个掀袖子找手上的伤,一个赶紧出去找药箱拿止疼膏,最后一个则端来了皇帝陛下一早就吩咐做好的肉羹,用手摸了摸温度,恩,正好,平稳而又快速的端到皇后的面前,舀起一勺,就要往皇后嘴里喂。
之前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盈姑眼前一闪而过,听了娘娘的话,盈姑知道今天早上的“早课”即将结束,急忙转头吩咐身后的宫女,收拾屋子,她则和两位近侍宫女给皇后更衣。
娘娘最让婢女们宽心的一点,就是她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看现在,她不就乖乖的坐在梳妆台旁边,任由宫女们给她净脸,梳头。
“娘娘先用膳吧。”盈姑看着一脸享受的坐在那里的皇后,后者甚至闭上了眼睛,嘴角也渐渐有了些向上翘的趋势。娘娘真好哄,盈姑心下感叹,不过是擦脸擦舒服了,娘娘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受了皇帝莫大的赏赐一般,不对,皇帝赏的再多,娘娘也没见这么舒服过。
“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别看皇后如今已是二十五岁的“高龄”了,如百灵鸟清脆的声音,再加上仿佛被老天爷定住一般的容颜,皇后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
“回娘娘的话,清远府昨个进贡了一批湘雅湖的脆藕,陛下特意吩咐给娘娘拌上一段,还有娘娘最喜欢喝的蛋羹,还有一道奴婢未曾见过的糕点,听说是安宁王府上的大师傅做的。陛下嘱咐奴婢......”
“停,本宫不想知道,从现在开始,别跟本宫提他。快把东西端上来,本宫饿了。”
早已经侯在门外的四个女婢,稳住微微发抖的双手,把放着膳食的托盘端了进去,盈姑知道她们刚来不过两个月,为了照顾她们,才没有让她们进屋受罪,毕竟娘娘看起来柔弱无骨娇柔似水,手上的劲却出奇的大,君不见就算铺着那么厚的毯子,砸在上面的瓷器还是出现了少许裂痕么。
“她们跪在门外做什么?”盈姑把脆藕切成指节般的小块,等不及的颜盼直接伸出手指夹起一块就往嘴里放,恩,不愧是脆藕,嘎嘣嘎嘣的,吃起来真舒服,很是享受的颜盼随便往门口一瞥,便看见在两道门外跪着的四个宫女,随口问了一句。
食不言啊娘娘,用筷子啊娘娘,吃饭不要吧唧嘴啊娘娘,盈姑看着轻松恣意的主子,只得在心里苦笑,得亏掌管宫规的简嬷嬷不在,要是看见一宫表率如此作风,不得气死过去再被气活过来。但她并不准备提醒娘娘,皇帝陛下都默许了的,她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宫女,干什么要做这徒惹娘娘不愉快的事情,再说了,娘娘也就是在这个小小的寝宫里这般作态,在外面,在众妃面前,在百官面前,娘娘的仪态简直不要太标准好么?但是不得不说,娘娘这种吃法,看起来真的吃的很香啊!
“回娘娘的话,这四位是尚宫房新分来坤宁宫的侍女,简嬷嬷说要娘娘过过眼,如果满意,就留下了。”
“离得那么远,还看不清脸,有什么可过的,行了,叫她们下去吧。”颜盼小声的抱怨着,但她也没办法,按照规矩,这四个宫女连第二道门都不能迈进去,只能跪在门外。
四人应声退下,如蒙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