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生堂内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手托腮坐在药柜桌前，脸上一脸困倦，时不时还打着哈欠，身下另一手拿着一块墨锭在砚台内转圈研磨，磨着磨着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低头一瞧……
“呀？忘加水了！甫生！给我沏的茶放哪了？”中年人喊道。
正在拆门板的学徒听到老板吆喝自己，立刻放下手中的门板，跑回了药堂内，一边跑一边回道：“看先生还没起来，水开的太早，我又加了些凉水，现在应该开了，这就给您拿来！”
堂外尹雨和镖局的两位一看这门开到还没人宽就没了动静，于是就一同有过石路，到药铺门前查看。
程焕把头伸进打开的门缝里，向里面看了看。
药铺内的窗户被没有支起的木板挡着，屋内一片漆黑，仅有一点烛光，模糊的照出了半张男子的侧脸。
“郎中？”程焕轻声呼道。
中年男子用惺忪睡眼向药铺门口看了看，没有说话，也没有应声，只是在靠椅上耸了耸肩，把头歪在了一侧。
程焕见状也没再说话，侧身从门缝进到了堂内。
尹雨见有人打头，于是就跟在了程焕身后，也跟进了药堂。
程焕进到了只有一束细烛照明的药堂，刚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的镖局掌柜呼喊。
“回来帮我一把！”
尹雨和程焕闻声回头，只见张掌柜那圆鼓鼓的肚子卡在了门板上，双手正扶着门板用力地把身子往药堂里挪。
尹雨嘿嘿一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就不能把门板卸下一块再进来？(′▽｀)ノ”
程焕一手将身前的尹雨拨开到一旁，伸手抓住张掌柜的一直肉手，往里一拉，给张掌柜拽了进来。
尹雨被程焕的手一拨开，向侧面踉跄两步，险些摔倒，被气的咬牙切齿，心道：“那老瞎子怎么没把你打死？”
堂内的学徒甫生端来一只托盘，将托盘放在了中年人面前的柜台上，盘内放着茶壶和两只小杯。
中年人睁起一只眼，言道：“下次别把该什么时候干的活提前干了，就好像晒药一样，晒到九成干就好，皮干而内鲜则药力最佳，不过存期极短，这种药嘛就是要等到午时去晒，表皮才能速干，你要是看见太阳出来了就去晒可就坏咯！万物正散湿气，湿气侵了药可是要长毛生虫的！”
甫生恭敬地鞠了一躬道：“谢先生教导。”
张掌柜闻言不悦，心道：“这人好生狂妄，竟敢把我们比做是顺着湿气来的虫？”。虽然心里不悦，但还是笑着脸道：“行商纳税国之本也，难商除外，取他人难财与行窃何异？”
中年人丝毫不让，用调侃般的声音道：“难从何来？难非我降于人，我何罪之？门未敞，我未应，入我门堂行窃何异？”
张掌柜顿觉哑口无言，确实是自己在没有对方允许的情况下进的药堂，理亏在先，但是怒气任然未消，提高了嗓门道：“先生你做的是买卖，哪来的为难挖苦买家之理？”
中年人冷哼一声，摆手招呼了一下学徒道：“甫生，送客。”
张举身为昶泰镖局掌柜，分舵遍布大明大半疆土，在商界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时受过这样恶气，不等学徒转身走回，张举大步上前，手在柜台一拍怒道：“你娘的！你今天生意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若不前去诊治我就命人拆了你这小铺！”
药铺的中年男子再次冷哼一声，加重声音道：“送客。”
张举气的面容狰狞，两道竖眉都快拧到了一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气冲冲的转身快步走向药堂大门。
程焕伸出一手停在半空，叫了一声掌柜，张举闻如未闻，仍快步走向门口。
学徒甫生小跑过张举身前，再卸下了一块门板，张举大步出门。
程焕正左右踌躇，此间中年人再次开口：“甫生，你没听我说送客？”
程焕不解问道：“郎中掌柜这是何意？”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我狄风不治宵小奸邪之辈。”
程焕吼问道：“谁是宵小奸邪？”
狄风嘴角一笑：“他不是京中张举？”
程焕道：“是又怎样？”
狄风笑道：“早年他爹张川延做昶泰镖局掌柜之时哪有现在这般风光？自从张举得势就开始欺杀同行，刺杀、投毒般恶毒行径都有涉及，此间贿赂官府金银无数，这种一朝得势的宵小之辈也配我狄风释手？”
程焕不知早年镖局发展过程，当然也不知张举所做所为，听的一脸错愕，没想为镖局卖命六年竟是为恶毒小人卖命，长叹一声又有疑惑道：“不想我程焕大好男儿一身本事，竟真为小人奔劳？”
狄风冷哼微笑道：“你若不信自去打听，张举所作所为世人皆知，同关内曾有三家镖局，陈家、陆家、秦家三家镖局因失镖均被官家同一天查关，家产全都充到了郭靖囊中，不出半月张举就在这同关城内开了分舵，监军郭靖也有出席，席间有人犯了旧疾，我曾前往施救，不幸见得张举一面，污了我眼至今未忘。”
程焕愕然，低头叹道：“我今早已与张举划清界限再无往来，只恨我自己有眼无珠卖命宵小。”
“吱呀”一声，药堂内遮窗板被甫生支开，晨光透过窗纸射进屋内。
程焕脸上被晨光直射，微有不适，眯起了双眼。
狄风抬头看了一眼程焕，笑道：“我看你容光满面不似有病，不过你的命已然不久，若有小症不治也罢。”
程焕欲言，却觉身边有人推着自己，回头一看，刚才一起进门的小孩正把双手推在自己腰间。
尹雨双手推在程焕腰间，已用全力，但见程焕却是纹丝未动，抬头一看见程焕正瞪着自己。
程焕沉声道：“你要干嘛？”
尹雨见推不动他，收回双手，两手掐腰怒道：“没听人郎中说你都快死了，你也别治了，赶快让开！”
程焕两眼一瞪，怒声道：“小子你敢咒我！”
尹雨被他一瞪一喝吓的心中一紧，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郎中狄风笑出声来，笑道：“任你一身本事却与孩童一般见识？”
程焕从怀中把谷济州给的药方掏了出来，在柜台一拍，急道：“我有友人重伤，求妙手照方拿药，我好回去救人。”
郎中狄风把药方拿起，眯眼看了一阵，捏着颚尖的两根胡须道：“这方子是续命方子，乃是大伤失元的用药，方子是好，不过徒增痛苦时日罢了，这药抓不得。”
程焕见郎中把写有药方的纸丢在了柜台上，不免心中怒火横生，怒喝道：“岂有此理！”喝罢过后左手在柜台一撑，右手成爪直抓狄风胸口衣领。
狄风见状也不慌张，左手外翻单指成勾直接迎了上去。
程焕自持功力在身，不想这郎中竟然露了这么一手，变招不及右手小指就已被狄风左手勾中。
狄风一招得手，紧接拇指前动，将手中小指扣紧，向身后一带。
程焕不想一招交手小指就被关节反制，连忙欲要撤手，小指就已传来剧痛，身子无奈被带的扑在了柜台上。
程焕左手撑在柜台离近腰间，紧接左手回探，欲要从腰间反手拔剑，剑出不足半尺就只得无奈停住。
狄风右手食、中两指微勾，已停在程焕双眼前半寸。
狄风忽一松手，程焕连退两步，拱手道：“先生好手段！不知先生到底为何摆着生意不做？”
狄风捋着寸长胡须道：“我这儿名为保生堂，你却要我治必死之人，不是砸我招牌？”
程焕愕然道：“先生是说……”
狄风大袖一挥，笑道：“这方子不过强行以药力续命罢了！”
甫生见掌柜挥手，便凑到程焕身前，引手摊向门外道：“先生请了。”
尹雨看的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程焕昨夜踪下城头与那道士联手大战老瞎子可让他看的清楚，程焕也已是不弱，真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郎中竟然坐在摇椅未曾起身就能稳占上风，不禁心中惊叹：“这人好厉害呀！”
程焕见对方已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多留，背手身后大步出门。
尹雨见柜台空了出来，便手扒着柜台问道：“郎中先生你这可否有毒药？”
狄风微一皱眉，笑道：“是药三分毒，只要药量过了，那救人的药就和毒药无异，我这满堂的草药皆是毒药。”
尹雨心知这郎中性情古怪，若是说了实情这郎中肯定不能卖毒，于是摇头撒谎道：“不是说的这个毒药，我家近日被老鼠扰的心烦，那老鼠也聪明的紧，只要察觉气味不对就不吃投的毒药，用过好多药都没能奏效，求先生卖我一些无味的毒药才好。”
狄风起身微做思量，从头顶药柜顶上取下一个木盒，皱眉问道：“怎么寻常多用的砒石也不奏效？”
尹雨点头道：“我家老鼠奸滑，砒石到底来说入口有味，它们不吃。”
狄风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瓷瓶递给甫生道：“灌些水来。”
甫生上前接过瓷瓶，应声而去。
狄风从木盒边上取下一个竹夹，吹落木盒上的灰尘道：“瘟疫总是伴着鼠患齐生，灭鼠即是救人，用这至毒也不为过。”
狄风打开木盒，用竹夹夹起一根羽毛。
尹雨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狄风笑道：“此乃是世间至毒之物，鸩鸟的翅羽，此鸟灭绝已久，恐怕世上仅有我这一支，古人有言‘饮鸩止渴’，说的便是这种毒了，相传此羽投井可断一城生机，若是投河可灭一方命脉。”
尹雨大惊道：“世间竟有这么毒的东西？”
狄风摇了摇头道：“古人之言多被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知此羽毒性猛烈，但也不至达到传言一般，这至毒之物也不能交于你手，等我稀好了毒物就与你同去。”
尹雨闻言连忙摆手，急道：“不必劳烦先生，我自己带回就好！”
狄风放下手中竹夹木盒，突然出手扣住尹雨左腕，仅是一握就又将尹雨手腕松开，捻须而立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