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什么新闻?”雨桐兴奋地嚷嚷道。
几大杯黑啤下肚后,文熹身上原本的一点矜持早已被酒水赶得无影无踪,他微红着脸,高兴地说道:
“特大新闻,现在,我宣布:我和金灿,过了年就要订婚了。”
雨桐原本暖和的身子瞬间打了个寒颤,挺着的脖颈也渐渐变弯了。文熹的这句话宛如歹徒一只凶狠的手,它伸进她的胸膛一把撕碎她不久前泛起的柔情,紧接着又准确地找到她心脏的位置并紧紧地拽住,然后撕扯,给她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而她,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
“这么快就修成正果了,你可真是我的榜样,我要敬你一杯。”苏泽凯说着悄悄地看了一眼依依。
“是正月吗?”他又问道。
“正月初六,到时你和雨桐可都要去,当然,如果依依也去的话,那将是我和金灿的荣幸。”
“不论到时去不去,都要先祝贺你!”依依说着举起了酒杯。
“我也祝贺你!”雨桐在一片哀伤中摸索出一句合适的话语,她也举起了杯子,并绝尽全力地在眼角挤出一丝笑意。
她快速地喝下了满满的一杯酒,因为喝得过于仓促,胃里立刻感到了一阵不舒服。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完便匆忙起身走了。
餐厅早已经满桌了,四处热闹的交谈声和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觉察出雨桐的异样,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欢乐中。
雨桐在厕所里吐出了两大口酒菜混合物后,胃里总算重归平静。她来到洗漱台前,打开了水龙头,然后用双手接了一些水漱口。漱完口,她关上了水龙头,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订婚,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为什么一直心存希望?”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仅仅过了半分钟,她又把眼泪抹干了,继续望着镜中的自己。
“我劝你还是先乖乖地回到他们当中去,不要做一个扫兴的人,好歹挨过这顿饭再说。”这样想着她又打开水龙头接些水洗了洗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了。
那晚依依和雨桐回到住处时,墙上的时钟刚好走到整十点。依依放下行李便打量起雨桐的住所来,她越看越觉得高兴,因为她即将落脚的住处看着十分赏心悦目。那是一套崭新的两居室房子,墙壁是清爽的白色,一盏枝形水晶吊灯几乎罩住了大半个客厅的上空,它就像一位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君王。几张欧式风格沙发像贵妇一般安静地卧在客厅里,主卧那张奢华的双人床同它是一样的风格。
除了家具和灯具,浴室里的一只浴缸也很引人注目,除了同样拥有贵气之外,它的设计是它们当中最为别出心裁的。它是一只独立浴缸,长约1.8米,外侧贴着以金色为背景的马赛克,一个用蓝色马赛克拼接而成的美人鱼图案就“躺在”金色当中。美人鱼差不多1.6米长,她有完整的鱼尾和身体,却唯独没有脑袋,当有人露着头在浴缸里洗澡时美人鱼便完整了。
依依一看到浴缸,便热血沸腾起来,她当即决定要洗澡,做一条艳丽的美人鱼。雨桐进浴室帮她放水,依依拿了换洗的衣物后也进去了。放下衣物后,她用手试了试水,虽然水位还有点低,她还是迫不及待地脱去衣服进去了。
“租这套房子花不少钱吧,你可真会享受。”依依闭着眼睛对雨桐说道。
雨桐咧了咧嘴说:“我去客厅等你。”说完她走出浴室,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的情绪低迷得很,不然她会留在浴室和依依聊会天。告诉她其实这套房子的房租很便宜,房子没有严重的缺陷,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它就是便宜。因为它是熟人的房子,情分值不少钱呢!什么熟人?严谨说来,她和房东还真不算熟,其实她是捡了别人的情分的,那人便是咖啡屋的第一任店主。那位店主的舅舅是一位开厂的老板,几年前他拿了些钱投资房产,于是便成了好几套房子的主人,因为这一套离咖啡屋比较近,他便无偿给了外甥女居住。房子原本是空荡荡的,家里的东西是那店主入住前和入住后陆陆续续添置的。后来因为急于出国,她便把咖啡屋转给了她,并让她住她现成的房子。她不好意思白住,便问来房主的卡号,每个季度去一次银行把租金给存到卡上。
雨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耷拉着脑袋,驼着背,手指卷曲着放在膝盖上,那两只手就像两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老人。文熹在饭桌上宣布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剂加了黄连的苦涩中药,回到家里她发现那消息同时还是一剂麻药。被“用过药”的她已经无力去做任何一件事情,哪怕是思考,她就那样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四十分钟过去后,依依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浴缸。接着,她又花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全部收拾妥当。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她的心立刻又美了起来,她想,很快便可以躺在床上,和雨桐来个彻夜长谈。她离开浴室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然而当她一只脚跨进客厅的时候,她却轻松不起来了,因为她看到了雨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最后,她还是故作轻松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并笑着对她说:
“刚刚洗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位皇后,一位人鱼皇后。”
“美丽的皇后,今天辛苦了,你先去睡吧。”雨桐轻轻地拍了拍依依的手,然后无力地笑了笑。
“你呢?”
“我,我准备去泡个澡。”
依依没有在客厅久留,她把所有的关怀汇聚在了右手上,她温柔地搭了搭她的肩膀,然后起身进卧室了。躺下来后,她把见到雨桐后的时间一段段地分割开,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她想揪出雨桐情绪发生变化的那个点。思索了一会之后,她觉得雨桐应该是在聚会结束后情绪开始有所变化的。当时顾文熹和苏泽凯说要送送她们,雨桐婉拒了。依依觉得聚餐很尽兴,才离开“海上明月”的大门她便怀念了起来,一路上她兴致勃勃地称赞着不久前吃过的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谈论着她对餐厅的印象,而雨桐的回应却是淡淡的。当时,她只以为她是一位老顾客,自然不会有像她一样的热情,但再次想来,当她回应淡淡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心事了。该不会是她忽然厌恶起她的到来吧?可她立刻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么一回事。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雨桐并没有去泡澡,依依走后,她只觉得悲伤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把脸埋进沙发里,双手抱着头,任凭眼泪洗刷着沙发。她浑身颤抖,却试图牢牢地抓住自己悲伤的音符,无奈悲伤的音符犹如奔腾的千军万马,她没有全部挡住,喉咙偶尔还是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声音,值得庆幸的是那声音并不是很大。
人一旦陷入了悲伤的境地,想家的感觉便会尾随而至,她多想马上能回到家里,得到亲人的一些安慰。妈妈会安慰她吗?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妈妈的“安慰”很可能只是“活该”两个字。妈妈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搭理她了。想到家,想到母亲和自己的隔阂,她原有的悲伤便雪上加霜。她本来只想寻找一个慰藉,没想到脑子拐了下弯,却是停留在另一个叫人心碎的事情上。是她忘了,人总是容易在悲伤的时候想起另一个悲伤,在遇见不幸的时候又想起以往的不幸,在碰到一件倒霉的事情之后,便觉得接下来的事情都被倒霉附了体。于是悲伤的人越悲伤,不幸的人觉得人生几乎没有顺畅过,而倒霉的人自认为倒霉透顶。
一直以来,文熹对她而言是力量,是幸福,是盼望。而当她第二次停止流泪的时候,她觉得支撑自己的那股力量正在慢慢地消逝,她就像一块很快就要融化的糖,像一个影子,像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