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展把车掉了个头，重新在医院里停放好，走了出来。
“王秋璋！”
王秋璋比何忠展要小上几岁，但是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竟比何忠展要老。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胡子也是一样。整个人，十分的邋遢，好在还有以前的模样，加上瘸腿，倒是让何忠展认了出来。
王秋璋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头，看到是何忠展，虽然多年没有见到过，还是认得何忠展的。他却不知道说啥，就这么呆呆的站着，看着何忠展。
“你在这儿做啥？”
“我，我想……看美艳，听说……她病了……我……”
王秋璋支支吾吾，话不成句，开了口，也说不下去了。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这些年你有关心过她吗？有关心过家里吗？你不是在外面混得挺好的吗……”
说了几句，何忠展也说不下去了，这个人，你说他什么好，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我……呜呜呜，是我对不起她，呜呜呜，是我对不起她……”
王秋璋竟是蹲了下去，抱着头，哭了起来，嘴里一直咕哝着“对不起她”。这倒是让何忠展愣了，这真是王秋璋？王秋璋那个混蛋，会哭？会说对不起？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才说道：“别哭了，你来了咱不进去啊？”
哭了这一阵，王秋璋倒是已经收住了，只是木愣愣的蹲着。“我，我不敢进去，怕，怕见他们。”
“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哎，算了，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不，不，我，还是不上去了。我这个样子……”王秋璋的模样，确实糟糕了些，进了医院，怕是要遭到围观，说不得，医院的保安都得安排人跟着他。
“不上去你在这儿做啥？”何忠展问道。
王秋璋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摸摸索索的，好一阵才摸出一团报纸来，慢慢的打开，里面是一些零钱，都是小面值的，看起来挺大一包。“这点钱，你帮我送上去下，行不行？”
看着王秋璋那哀求的眼神，何忠展竟一时无言，这点钱，哪里够啊，要十多万呢，王秋璋拿出来的，总共绝对不超过五百元。
“你先把钱包好，我问你，这钱有多少啊？”
这大路边上，这么一包钱，露在外面确实不太好，况且何忠展也没说不帮忙送，要送也是要包起来的，王秋璋听了何忠展的话，小心的把纸包好，然后双手握着纸包，才回到：“就三百多点，我只有这些了……”
“你知道美艳是啥病吗？要花多少钱你知道不？”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听说她晕倒了，送了医院。”王秋璋不敢看何忠展，地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包。
“你现在在哪儿混呢？”何忠展又问道，这事有些不对头，王秋璋这个人，已经有几年没有过他的消息了，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他还知道王美艳住院了。
“我，我就在镇上，在镇上的……”
“要我帮你也行，你先得跟我说说，这几年都在哪儿，怎么过的，这钱是不是偷来的?”如果这钱，是偷来的，何忠展就不打算送了，几百块，不如没有。
“不是，不是，这不是偷的，真的不是偷的。”王秋璋听到何忠展的话，有些焦急，生怕何忠展不帮他，急忙回到，“我，这钱，是我赞起来的，你刚都看到了，零钱，慢慢攒的，真的。”
“行了，先不忙着说钱的事，你先跟我说说你的事，这几年一直在镇上？”
“不是，那年从牢里出来，在家住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在家里待着，我爸他们又一直说我，我又不敢出门，怕村里的人看到我，又说我，待了几天，我就跑出来了。”
王秋璋说到这儿，自顾自的拖着瘸腿，到医院栏杆外的石坎子上坐了下来，看样子，是瘸腿站久了，有些累，坐下来，眼神有点朦胧，像是在回忆。
“我出来以后，在外面又四处晃荡了下，以前认识的人，很多都不在镇上了，听说大都去外地了，还在的，也不跟我耍。可能是我杀过人，他们有些怕我，也没敢多说，都避着我。”
王秋璋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歇气，何忠展没有插话，他在说，就听他说下，了解下情况，他就站在边上，静静的听着。
“都避着我，后来在外面混不走了，我又回了家里，回到家，看到山上烧了起来。”说到这儿，王秋璋忽然停下了，没有继续说，等了好一会儿，何忠展都等不下去了。
“烧山火那次，你回家偷了家里的钱，是吧，后来呢，去哪儿了？这几年一直没人见过你。”
“哎，我到回家里，屋里头没有人，我就吃了些冷饭，找到了点钱，拿了钱，我就走了。近处混不走了，拿了钱，我去了外地，在外地，也不好混，到街上要钱，捡垃圾，又被地头蛇欺负，打我，抢我钱……”
说着，说着，王秋璋竟是留下了泪来，看他的样子，确实像吃了不少的苦头。
“没办法，外面现在到处都管得严，也不敢偷了，以前偷东西，被逮着了，也就是被打一顿，就算了，现在被逮着，就要被拉去关起来，那里头，你是想不到是个什么样子的。”
看来，牢没白坐，起码，是有怕的事了，也没以前猖狂了。
“活不下去啊，只有回来了，没有钱，坐不了车，一路要饭，走回来的，回来也不敢回家里，怕见他们，就在镇上找了个破房子，白天收点报纸废品，晚上出来捡点垃圾，卖点钱，有时候也要点饭。这钱，是我卖废品得的，真不是偷的。”
看他的样子，倒是不像假的，何忠展一时也不敢相信。说起来，村里的人，对王秋璋是恨之入骨，何忠展却并没有太大的怨恨。何忠展在家的时候，还是孩子，王秋璋比他还小，那时候不听话，也就是小孩子调皮捣蛋。
后来何忠展出去读书了，在家的时间也少，直到后来何忠展回家搞种植园，王秋璋也就开始的时候上门闹过一回，也不算闹，没说几句话。再后来，王秋璋就去坐牢了，何忠展也没被他找过麻烦。
所以，在何忠展的眼里，王秋璋也不过是个混子而已，还是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混子，没有村里人那么大的恨意。
“钱的事，先不急，你先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不，不，你帮我送上去吧，帮我下吧，行不？”王秋璋听何忠展不打算帮忙送钱，急了起来。
“你跟我说，你到底是咋知道美艳住院的，她见过你吗？”
“我，我经常去看她，放学的时候，我躲在边上，看她从学校出来，坐车回家。这几天我没有看到她，我问人，就知道她住院了。她没有看到过我，我也不敢让她看到我。”
“我跟你说，美艳的病很严重，医院要十多万，你这点钱，顶不了事。”
“啥，啥病啊，要这么多钱，很严重吗？那她现在怎么样？还好不好？你跟我说啊，跟我说啊。”王秋璋一听要这么多钱，那肯定是大病啊，一下子就着急起来，瘸着腿，站了起来，靠近了何忠展。
“你先别着急，人现在没事，我也去问过医生了，是心脏的问题，要动手术，现在你家里，正为钱的事情恼火，你在这儿也没用，你这点钱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你先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看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啊，真的，忠展哥，我跟你也没仇没怨的，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什么事情啊，你就帮帮我把，帮我把钱送上去，有一点是一点，我再想办法，我想办法，去弄钱。”
“你能有什么办法？又去偷？还是去抢？你还想进去蹲几年，还是一辈子都在里面？”
“我，我，我……”王秋璋也不知道怎么说，是啊，自己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多钱，自己能搞到那么多钱，还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吗？怎么办，美艳是自己的女儿啊，怎么办。
“行了，急也没用，先带我去看你住的地方，要是你没有骗我，我帮你想办法。”
“好，好，我带你去，现在就走，我真没骗你，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嗯，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何忠展回到医院，把车开了出来，接上王秋璋，往万桐镇驶去。王秋璋倒是很不好意思，自己一身太脏了，不好意思坐何忠展的车，何忠展倒是没在意。硬是把他叫上了车，叫他指路，去他住的地方。
王美艳住进的医院，并不是万桐镇的，而是临近的一个镇上的，这边离黄角村更近一些，这边的医院也比万桐镇的要好，村里的人，看病都爱往这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