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逸正出神间,背后十余条大汉,身着漕帮服饰,各执兵刃,大呼小叫,匆匆赶来。
这十余人后面又跟着四名锦袍人,却是神色舒缓,衣冠磊落,仪容剽悍,器宇不凡。打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旧玉扳指,双目神光灿然,三柳华须垂于胸口,仪容不凡,满脸风霜之色。
关逸瞥眼一看,便知这四人本领不弱,那老者更是内力深厚,看来是追着那紫衣人而去。
那老者在和关逸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却转头上下相了关逸一相,目中精光爆射,威势骇人,停步对关逸说道:“客人恰才莫非和那紫衣女子有些牵缠?”
关逸点头,将那条紫绸收于缠袋之内,心中暗道:“这老者精华尽显于外,未知炼气真诀,恐怕此生难窥妙境。”
“正是。老丈有何指教?”
“这女子一月间在易京府内外做了三桩大案,余下小偷小摸少说也有三二十件,客人速速查看可否丢了什么物件。”
关逸一惊,急往腰间缠袋内摸时,钱袋早已不见,连同吴江二人赠送的那几页武学功法,也自无踪。关逸心中连连叫苦:“丢了些银两倒罢了,只是那几页功法,是吴江两位兄长一番心意,即便我已精研通透,也丢弃不得,何况我还未入其门;这老人颇有修为,眼力自然不凡,若让他拿住那女子,看破个中机密,传扬出去,必生枝节,须得我亲自寻回来才好。”
当下强自镇定,佯装怒色,对那老者说道:“承蒙老丈知会,在下不过丢了些散碎银两,也不碍事。只是这女子如此无礼,在下少不得要会她一番,也叫这厮知我手段!”
那老者挥一挥手,其余三人自去了,他却对关逸拱手笑道:“客人不入易京府,却来我漕帮,不知有何贵干?”
关逸亦笑道:“不过来做些买卖,不与漕帮相干。”
“客人休要瞒我,你既无同伴,也无车驾,单人匹马,做什么买卖?况又身怀绝技,只怕是来做那虎口里挖涎的勾当。老朽劝你一句,这漕帮绝非良善之所,不要自逞豪强,徒惹祸端,还是本分行事为妙。”
说罢,双拳微微握紧,罡风渐起,两只衣袖如风帆般鼓胀起来。这老者双眼盯着关逸,目露警告之色。关逸暗笑不已,却拱手道:
“在下初涉江湖,不知个中深浅,前辈指教的是。在下久闻漕帮大名,千里前来,只为一睹漕帮风采,别无他意。况贵帮聚义百年,令名如山,又岂是区区小辈能撼?前辈却是多虑了。”
话音刚落,双手垂下,无形的劲道便在举手投足间弥漫而出,如轻云出岫,浅雾横江。老者如临大敌,急抬手相隔,同时身形不自觉地闪退数尺。
风中隐约传来布帛撕裂之声,两股力道彼此相消。周围行人不知两人暗暗交锋,都面带不解之色,看着平日云淡风轻、这时却行止异常的督管大人。几个有胆量的脚夫手持扁担,围了过来。
那老者刚刚站稳,不料关逸那股暗劲凝厚绵长,暗合大盈若冲之境,尤未断绝。此时余锋缓缓推至,老者又是一声闷哼,退了数步。两人相去七尺,目光隔空相遇,一个眼含笑意,一个满目震惊。
老者脸上惊惶、欣喜、忧虑之色一闪即没,微微垂首,似乎陷入悠远的思绪之中。
关逸只道那老者被自己深厚内力所震,是以神色失常,却不料此中别有情由。
“长有赐,幼不敢辞,”关逸微笑,“前辈有心考较,晚辈不敢不尽力,还望前辈不要自伤。”
“唔……不会……不会……”那老者听得关逸说话,才从思绪中回来,一挥手斥退众人,“小友既非仇敌,乃是江湖上前来观风的朋友,敝帮自然相待以礼。只是这几日间敝帮颇不安稳,老朽也是无奈,小友休要挂怀。”
“不敢。莫非是为了那女子盗窃财物之事?晚辈或可稍效微劳。”关逸虽有心窥看漕帮行事,但此时急务是追回吴潇然、江雪笠二人所赠的武功秘法。自己初来此地,不知那紫衣女子根底,借漕帮之力也无不可。
“还不止此事。老夫姓庄名绍,是漕帮总舵总督管。小友有心援手,如此甚好,不过其中牵缠极多,待老朽向小友分说明白,小友再做决断也不迟。今日敝帮已布下人手,那女子纵有本领,也出不得罗网,小友可随我前去,追回赃物。”
关逸此时言谈举止中规中矩,就如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子一般。他只道这老者未能识破自家伪装,这一番出言相邀,是有心为漕帮招揽人才,便顺势答道:“不敢不从。”
老者命人为关逸看好马匹包裹,两人出了雍继码头大门,那三人已是不见踪影。老者当先引路,眨眼间掠出数丈。关逸见这老者步伐凝滞,显然不会上乘轻功,只凭一股内力提气而行。
“常人能有这等修为,也自不易了。若年幼时能得名师指点,如今岂止这般成就。”关逸暗叹数声,稍一运气,脚下如风云顿起,后发先至,一个呼吸之间便已追上老者。关逸无心争胜,只与老者并肩而行。
老者见关逸身形轻飘徐缓,恍若凌波,脚下却丝毫不慢,显然大有余力,又想到刚才这少年一手暗劲使得炉火纯青,不觉心中惊叹:“一别三十年,恩师教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比之我当年,不知强了多少……也难怪,当年我不过得了恩师指点数月,便受用三十年,这少年必定受恩师真传,岂能等闲视之……”
想到此间,庄绍心头便生出许多计较来。
“他内功与恩师如出一辙,却不识得我的内功法门,想来恩师不曾向他提起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他脸色一黯,“我天资有限,那时年纪又已不小,学不得恩师上乘内功。我所学的这次一等的功法,恩师自然不会传给师弟,恐怕连提也不会提起。”
“既然恩师未曾向师弟提起,那我也不必明言,只是暗中看顾便是了。”
不言庄绍一路心思变化,只说关逸跟着庄绍一路向北,转过山岗,行了数里,沿途又见了两座码头,都是人烟阜盛,舟船云集。
庄绍每到一处,便有漕帮帮众前来引路,讲述情状。原来那紫衣女子避过漕帮码头,直往白云山深处逃跑。漕帮布设的暗哨伏兵被她一连冲破数道,无人可挡。
若不是漕帮在这一带布下许多人马,无论大小路径,都有人手拦截,加之那三名锦袍人赶到,挡住那女子去路,这女子险些就逃出生天了。
庄绍只恐走脱了那女子,所以不带帮众,只与关逸使开轻功一路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