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御魂杜庄外走廊,下了石梯,身后动静越来越小,可越来越阴森可怖。
洛川风黑色头巾耷拉下来,没工夫打理,左尚兵偶尔回过几次头,吓得他加快了脚步。
你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左尚兵才从刚才的赌局中会过心神,朝着舞阳河的对岸眺望了一眼。
此时正值初秋清晨,河水冷冽清澈,迎接着东方霞光湍流不息,向紫月港汇拢,水面上波光粼粼,让人睁不开眼来。
他提了提手中长剑,咬了咬牙,哼出来两个字:复仇
他脸色阴沉下来,攥紧拳头,胸口有些隐隐作痛,离家不知经年,前半生都被仇恨所牵引,他没办法放下这一切安然回家。
所以他最终还是要报此血海深仇。
“在梳碧城时,你只想着复仇,在万树国天之森林你也要复仇,现在你还是要复仇,你打得过断剑山庄天下第一么?”洛川风忧心忡忡,有些斥责有些小觑。
“你别说,如果蓝矛还在就好了,在天之森林落荒而逃,它不知还有没有救。”
左尚兵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是和苏幼文一起进谷的。”
“苏幼文?”
“他说,他家里人交代,让他去小贤庄寻找一本什么古经,好像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家听说是梳碧城里的大族,当年连你爹都要让着他。”洛川风提醒道。
“你知道的,我家城主府和苏家世代交好,在梳碧城算得上各有半壁江山,而我和苏幼文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进入白玉堂,然后才认识你和胜三的。”左尚兵想起在白玉堂的日子,悔恨莫及。
“你们两人来此各有目的,不知你有多大的把握?”
左尚兵摇了摇头:“离家之后废寝忘食修行这么多年,在外历练也经历了风与磨难,实力虽有长进,可跟他还是差得天远地远。”
两人走出御魂赌庄所在地,来到了舞阳河左岸,如果直接搭船过去很容易暴露行踪,最后决定沿着舞阳河北上,从碧落桥偷渡。
“如果这趟你报不了仇,你该如何?”
“就算实力不济,我也会不择手段,偷袭、暗杀、下毒......”左尚兵心中一狠,涨红了双眼。
来到断剑山庄山脚下,抬头望去是一片形状各异的梯田,有大有小种满了各种粮食、草药和茶叶,时刻充裕着大自然的清香。
梯田中有一条攀云直上的小道,小道石梯用碎石子填充而成,大拇指粗细的铁链拦在两侧,上面挂满了同心锁。
每到清谷节时,断剑山庄上会有数以千万的香客来访,这些香客除了进行烧香拜佛等等迷信活动之外,还会游览山庄上各处名胜古迹,交租定金购买特质的名剑。
清谷节三天之后,整个山庄全庄封锁,除了山庄上的弟子以外,不允许外人出入。
而此时,清谷节已过,上山小道分成了三段,前段没有人看守,而中段驻守着山庄精英弟子,他们除了看守山门,还时刻准备着下山去完成庄主交给他们的任务。
洛川风和左尚兵被门口精英守卫弟子轰了下来,他们起初没急着动手,可是左尚兵没耐住性子,在山庄山脚下冲着上面破口大骂。
他骂人的声音特别响亮刺耳,不仅仅侮辱了庄主全家老小,就连庄主父亲墨窟谷谷主也没放过。
要不是洛川风拦着,他可能要骂遍庄主家祖宗十八代。
左尚兵破口大骂的样子特别威风,将这几年在外奔劳的苦水一吐为快,心中积怨却越来越深,一脸无所畏惧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找死么?再这样下去,我俩不可能活着走出断剑山庄了。”洛川风劝阻道。
左尚兵一听,不屑一顾,顿时红脖子涨脸,拔出手中长剑,奋不顾身走了上去。
洛川风听到了刀剑交接的剧烈碰撞声,脸色顿时阴暗下来,心底顿时透心凉了。
走上去之后,洛川风甚有点敬佩左尚兵,甚至对他还有点心疼了。
他本是一名斗师,可此时用手中长剑,搅得山庄上下鸡犬不宁,一人对抗门口守卫数百人,不皱眉毛不低头。
长剑交错时,电光火石飞溅,山庄上下玲玲作响。
长衫在山风吹拂下飘扬,长发散在肩头两旁,他走上山庄的身影越来越高大强壮。
一剑两剑三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可他始终在奋战向上。
脚步急促,呼吸稳重,手中挥剑越来越凶狠,守卫被逼得退到了小道后段。
唰的一声,山庄弟子转眼消失不见,山庄威严的铜门外站出一排手执弓弩的弓箭手。
他跪倒在了小道中段的大台阶上,身负几十箭,全身上下血流不止......
此时,那扇神秘高大的铜门前潇洒地走出来一个人,锦衣富贵让人仰望,目光睥睨天下,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势。
“你来复仇我早已知晓,可你连门都进不了?”
说话那人便是断剑山庄天下第一的大剑师,旬家二公子旬幂。
洛川风躲在一旁,一拳狠狠地打在小道上的铁链上,连他都开始记恨高高在上的二庄主了。
实在是有点担心左尚兵的安慰,他等到旬幂离开后,才走上去把左尚兵救下来。
洛川风搀扶着遍体鳞伤的左尚兵,他嘴角全是鲜血,前胸后背全是箭孔,双眼怒睁着奄奄一息。
找了一匹快马,急忙南下,在三大庄区域内没有集市和医馆,只有去窟主谷才有办法救他。
快马进入窟主谷,谷中商市云集,就近找到一家医馆,把左尚兵送进去后,大夫告诉他幸好赶来及时,若是再晚半刻,左尚兵就必死无疑了。
把左尚兵留在医馆之后,洛川风趁这段时间想去窟主谷各处转悠,看看名闻天下的窟主谷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窟主谷交通路线图总的来说是三进一出,包括小贤庄、断剑山庄和御魂赌庄三个入口,出口直接到达紫月港,连接海上煤铁之路。
洛川风他走出了医馆,在门口驻足良久,热闹的街市拥堵的人潮,和他们站在一起既熟悉又陌生,既渴望被他们了解又渴望被孤立。
而此时,在洛川风眼前这条长街的尽头,一位公主正大大方方在谷主豪庄上作客。
一张桌子上两杯清茶,谷主慵懒地躺在长椅上,一手拿着卷轴,一手捏着棋子。
六博棋对面坐着的公主一脸温顺,正细细揣摩着棋局,看起来像是一对父女。
屋里木架上挂着一套寒光闪闪的盔甲,盔甲戴剑斜配腰间,墙上还有一副于世闻名的大画作。
画作上是一片青葱的大草原,而草原上却白雾弥漫,一个白胡子老头手执旌节,驱赶着一大群牦牛,在这群牦牛的身后还跪着两个面面相觑的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相觑的目光延伸至画作的外面,正对着谷主和三公主。
画作诙谐幽默,上面还有谷主的亲笔签名,旬日照。
三公主孤身前往断剑山庄受阻,被守卫弟子驱赶,她回到窟主谷后山想办法,正好遇到了在清修后庭散步的谷主。
不知为何,三公主便被谷主带到了自己的豪庄上。
谷主时刻笑容满面,他对别人怎么样倒是不知道,可他对待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三公主,却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不管三公主愿不愿意,谷主总想教给她一些新鲜玩意儿。
三公主从小脾气倔,以前都是骑着飞天毕方在皇宫里胡作非为,现在她在谷主家里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洛川风在窟主谷沿街的茶馆上坐着,伸手端起一杯清茶,右手长袖掉了下来,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
这是他在天之森林里遭遇三旬时所受的伤,想起今日清早在断剑山庄上的那一幕,他不由得一把将手中的杯子捏碎,虎口淌出血水。
“客官,当心你的手!”突然有一个人拿着白布在帮他包扎伤口。
他身子猛然一惊,想起以前每次负伤时,都是熏泪来帮他的,他便迅速将手抽了回来,白布掉到了地上的茶水里,被茶水浸透。
“在来一杯”回头看见是店小二,便随口吩咐道。
他慵懒地靠在了门口的木桩上,眼皮子沉沉低垂下来,皱起了眉头,嘴角看上去苦闷至极。
“不行!”他突然惊醒过来,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吓退了旁边的客人。
心里想着:我必须想办法帮左尚兵复仇,要不然他会死掉的。
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转身融入到流动的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