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的时候和我爸闹了些矛盾,和他堵了一场大气。
想来当初我也确实是混账,成天窝在家里啃老,偶尔也想着去工作找点钱来花花,比如给人洗洗车,送送外卖什么的。过着我爸不屑一顾的日子,干着让我爸窝火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他给我在B市安置了一套房子,我住进去之后,仅仅几年下来,硬生生给我给败光了。没法子,我连夜从B市跑到了Y市,躲着我爸,后来穷困潦倒,跑到了乡下,打算重新开始。
然后我就……死了。
千言万语只能凝聚于一声叹息中啊。
死的时候还在和我爸堵着气,到底还是和他较劲了一辈子。
只是……心有些钝钝的痛,老头子也不容易,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来我生前犯了不忠不孝之罪,死后应该下阎王地狱,没想到眼睛一睁……竟在一处梅园活了过来。
皇宫深处有一个极美的地方,常年弥漫着雾气,四处开放着梅花,妙似仙境。
从外面来看,确实是美的。
但我却简直是恨透了这个地方。
仙气缥缈的烟雾看似美丽,却带着极重湿气,我来到这里才几天,关节就疼的不行,常常疼的晚上睡不着觉。
就连梅香也成了要人命的一种东西,一棵两棵还行,千万棵梅花同时开放,这批开完了那批再开,充盈的香气呛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而有个人却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年。
他是这个囚牢的主人。
“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江。”
“在皇宫里,只有贵人才配有自己的名字。”那个谪仙般的人面容清冷,目光淡淡,递给了我一件厚实的衣衫。
事情还是要从我死之前说起,那时我走投无路,不得已从Y市跑到乡下。
“苏小江是吧?”房东是个本地的男人,长期酗酒的原因,他满脸通红,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对我说道:“别离开房子太远,这里不像城里一样。还有,少在外面晃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没想到我竟有一天会混成这个样子,正处于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悲痛到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走进了这间屋子,
一眼望去……没有能坐下的东西。
竟然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我这是穷到家徒四壁了啊。
房东还忙着他的事情,把钥匙扔给了我,转身走了。
等房东一走,我好像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呼出一口冷气,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地上湿气重,又凉的很,屁股像是坐在冰上一样。
我哭着哭着爬了起来,又倒在床上哭,心中无比委屈。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整理这件房子,虽然没有家具,什么都不齐全,一点都不像是个家的样子……但好歹,还有张床。
厕所在房子外面,用木板随随便便搭起来,上面铺着稻草,我真怕这些稻草什么时候被风给吹跑了。
但是最糟心的是没有燃气……也没有液化气。
我看着厨房的灶有些懵——土做的灶,通着烟囱,架着一口大锅,地上一堆柴。
好吧,我现在真的是很穷,穷到没有童话梦眷顾我,让我能在这里过上一天好日子。
我现在是穷途末路了,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跟老头子服个软。
我,苏小江!骨头硬着呢!即使老头子打电话过来求我回去,我都不会回去!
这时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嗯?莫不是老头子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我磨磨蹭蹭地拿起了手机,只瞄了一眼,下一秒猛地将手机扔在了凳子上。
哐啷一声,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不久后,手机铃声也就停了。
我疲惫地叹息一声。
但下一秒,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有完没完了?!
我思索半天,还是起身把手机拿了起来。
犹豫再三,还是接通了这则电话。
“喂……”
“江江啊,妈妈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直是关机啊?”
“手机没电了,才充上电。”
“哦……”
又是长久的一段沉默。
“江江,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想挂了电话,但是我妈却像是有感应一样,急忙叫住了我:“江江,你放心,你爸爸还蒙在鼓里呢。他还以为你在Y市……只有妈妈知道。妈妈不会告诉那老头子的,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妈妈很担心你,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是不是?”
我沉吟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乡下。”
我妈没有想到我会自己一个人去了乡下,惊叫一声,急忙劝道:“江江啊,你快回来吧,那里不安全,治安不好的呀,你
受了委屈没人帮你的呀。你回来,妈妈养你,你回来就行了,快回来吧,好不好?啊?”
我却不说话,默声,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我在乡下,急的都快要哭了,连声音都在颤抖,想要我马上回家。
我只是默默听着,不时,眼眶便红了。
我也想回家,也想在她身边,但是……
“你爸爸……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糟老头子!你只要回来,向他道个歉,然后妈妈再把你送去国外和你哥哥住,你哥哥对你最好了,你是知道的呀……”
她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仓促的样子,低声道:“不说了,总之你快回家,妈妈养你,知不知道?!老头子回来了,先不说了,挂了啊。”
我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叹息一声,我躺在床上,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又想到了那些糟心的事,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半响,我才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夜空,想着我哥哥的事,沉入了睡梦之中。
我已经记不得我哥哥长什么样子了,他出国的时候我才十岁,之后他就没回来过。
我妈总说我哥哥小的时候最疼我,但我确实已经忘记了。
对他的印象,也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天我就犯愁了——我蹲在一堆柴面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心里纠结了很久,最后才打算到我邻居家去借个火……顺便让她教我怎么使用这口灶。
我家旁边还住着一户本土人家,妻子一头漂亮的棕色秀发,因为上了年纪,皮肤显得略微暗淡,常年穿着厚厚的衣服,她的孩子十岁了,在镇里上小学。孩子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平时在镇里做木匠,早上出去,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回家吃一顿饭,他们的祖辈都生活在这儿,所以对作为外乡人我很是好奇。
我突然跑去借火,他们一家人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地的看着我。
“借火?”
“啊……对,我不太会使那个灶。”
当时实在是太尴尬,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女人已经帮我生好火了。
然鹅……我还是没有看清她是怎么生火的啊啊啊——
第一次和他们真正的接触是在星期六那天,孩子因为学校放假,在帮着他的母亲锄地。
两家田地就只隔了一条小道。我还是第一次锄地,生活所迫,不得不卷起袖子在田里撒汗,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才好不容易锄好自己的一片小地,却是累的我近乎昏厥,我本来还烦心家里的事情,今天这么一累,倒是让我暂时忘却了烦恼。
坐在田间小道上休息的时候,那个孩子红着脸跑到了我身边,健壮的像一只小鹿一样,干净的眼睛羞涩地看着我。也是,
我不是本地人,孩子向来好奇心比较旺盛,肯定是来问我从哪里来的。
但孩子却从身后拿出了一罐果酱,声音低似蚊吶。嘴巴好像没动,但一句话就已经说了出来。他因为紧张,口水分泌得有些多,又是半闭着嘴说话的,不时便从嘴里冒了一个口水泡泡出来。
我被这个孩子给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孩子的脸更红,使劲地擦了擦他的嘴,更加害羞,低下了头,连忙把罐子塞在我的怀里。
接着,孩子指着他背后还在锄地的女人,他的母亲站在田中央,微笑着看我,我也微笑回应。
一年时间转眼便过去,又是一个春天。我和邻居走的亲近,知道了那个送我果酱的孩子叫刘小小。小孩子长得向来都是很快,才一年的时间,就已经长高了不少,身上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像天使一样活在世上。棕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圆润的眼睛,头上带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小帽子,十分灵气,漂亮的就像一个女孩子。
“小**姐,妈妈晚上做了杀猪汤,这是今年我家第一次杀猪,妈妈做了好多菜!你来吃嘛!”远远地,孩子像一只小鹿一样跑来,我笑着弯腰,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已经做了晚饭,正准备拒绝的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我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孩子,指了指冒烟的烟囱,摊手道:“可是我已经做了饭了啊。”
“啊……真是可惜。”刘小小翘着嘴,摇了摇我的衣摆,“小**姐,你来我家吃嘛——”
“不啦。”我捏了捏的小脸,转身进了屋子接电话。
是我妈打过来的。
我不假思索的就点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却不是往日里温柔的声音,一道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差点震聋了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