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出自老将军的手下,自幼熟读兵书,机敏聪慧,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初见时,她身着一身粉袍坐于马上,意气风发,手中的箭如闪电一般射出,正中靶心,周围的人一片叫好。一个与她长相一致的烂漫少女跑到了马下,拍着手道:“阿妹,你真厉害!”
那个烂漫少女穿了一身白衣,神色单纯,与林鸢是个双生子。
马上的林鸢笑着把林凤拉了上去,两人一同骑马到了先皇的座下,下马,行礼道:“林凤,林鸢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
先皇喜欢这两个如花一样美丽的孩子,大笑道:“素闻林鸢自小就喜欢钻研武艺,与长虹的性子最是相像,来,长虹,来见见林鸢。”
周围人都笑,他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却一眼被粉意女子身边的白衣少女迷住了,那个少女神色烂漫,漆黑的眸子带着灵动的光芒,滴溜乱转,与他的视线相撞,扬眉一笑。
一时看花了他的眼睛。
所以没有见到粉衣的林鸢看见他,脸蛋先是一红,低着头偷偷看他,抬眼之时,看见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林凤,眼里闪过一丝妒意,将林凤拉到了身后,向孤月长虹行礼道:“林鸢见过太子。”
林鸢和林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瞧见粉衣的林鸢,心里对她也很是喜欢,继而向她笑道:“林姑娘不必拘束。”
先皇眯着眼睛笑。
那天之后,林鸢成为了他的太子妃,林凤离开了京城,被老将军送去巫地。之后便是八年的夺位,一路上流了太多血,死了太多人,林凤留在巫地也好。
等他挣扎着登基,代替先皇坐上了那个九五之尊,第一件事就是把林凤从巫地接了回来,她变了不少,但眼里的烂漫之色还在,笑嘻嘻地说她见过自己,在八年前,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
他眼里对林凤的喜爱是掩盖不住的,这抹亮光刺伤了身旁一声不哼的林鸢,她暗了暗眸子,垂下了头。
林凤是个隐患,那个时候开始,林鸢心里就埋下了报复的种子,用自己的血肉喂食着它,这颗种子发芽,抽叶,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直到现在这个局面。
林鸢冷着脸,默声取了军令,浑身发抖,继而放声大笑……多好啊,修文坐在那个位子上,林凤也死了,她和长虹从此归隐山林,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京城……就快要变天了。
而巫地却仍是一片祥和之态,我拉着孤月谨大摇大摆地走向了炎华洞,那些侍卫还守在炎华洞口呢,我哼声,扬起了头,挑衅地打量了他们一番,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松开了孤月谨的手,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地向里边走去,孤月谨在身后跟着,那些侍卫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
虽然我这么做难免有些狐假虎威之嫌,但达到目的了就是好事啊。
这么想着,我拿过了侍卫手上的火把,他低头,向我行礼道:“娘娘。”
哎呀,得了得了,我一听到‘娘娘’这两个字我就头疼。
真是没眼力见,木的跟冥风一样。
炎华洞里面很是昏暗,阴冷的很,我心念着苏桐,独自一人在前面走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越是向里面走,我就越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咬牙挺着,连呼吸都在颤抖。
孤月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轻缓又坚定地执起了我的手。他面容不变,依旧是那副清雅高贵的样子,直直地看着前面。
我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抿嘴一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扔下了火把,火焰熄灭,炎华洞里只剩下一天黑暗,在这一片黑暗中,我攀上了孤月谨的脖子,在他耳边道:“阿谨……你能看到苏桐的,是不是?你帮我看一下吧,我太想见他了。”
“嗯?好不好?”
“求你了……”
在他耳边说着咬耳根的话,他脸颊上有些烫,轻拍着我的后背,道:“小江……苏桐之事,你可是一直在怨我?”
“早就不怨你了。”我笑,“这不怪你。”
“我以后都不会来这儿了。”我攀附着他的脖子,叹息道:“我想和苏桐好好道别。”
“那你以后要干什么?”
我眯眼笑,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道:“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黑暗当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手臂忽然收紧,抱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低声问我:“都可是真的?”
“都是真话。”
事实证明,我苏小江就是个谎话连篇的混账,孤月谨指着前面一团白影的那一瞬间,我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腥味猛地弥漫了炎华洞,一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苏小江——”良久,那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巫地,声音沙哑,吓得我揣着苏桐的魂魄更加慌忙的逃,不小心撞着了冥风,直直地从他身子里穿了过去,他神色带着一丝疑惑,皱着眉头看向炎华洞那边……可是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我就站在他身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再见啦,傻子。
以后要是还能相见,请你吃葡萄,你再把你珍藏多年的戏本子给我看看。
徐玉儿说孤月谨不死,我便死不了,我当时还是不信,打算以头抢地尔,证明给她看看这是假的,但蓄势许久,还是怕疼,在徐玉儿鄙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冷笑一声,抓住我的胳膊就是一刀挥下。
“啊——”
这胳膊要断了。
肯定要断了!
但真正令我瞪眼的是: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仅仅是一个喘息的时间,被砍到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我如大梦初醒般,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受伤的地方,却发现那儿的皮肤紧实,没有一点伤痕,仿佛刚刚骇人的伤口只是一个假象似的。
那这么说……我是死不了了?!
坏事啊!我死不了,不就是要永远地和苏桐天人两隔了么?!
天杀的孤月谨!真是好手段啊!
“紫玉,紫玉,有什么法子?有什么好法子能破了这个生死咒啊?”
她眼里爆发出一抹冷光,逼着我向后退了一步。
“炎华洞里面的大火……遇见巫人的血就能把巫人烧的干干净净的,你敢不敢?”
我眼里闪过一丝懦弱的光,支吾半天,皱眉,唯唯诺诺道:“我不敢。”
她看着我一脸担心受怕的样子,冷哼一声,收了眼底的冷光,不屑道:“谅你也不敢。”继而大笑走开了。
看着她走开,我脸上的唯唯诺诺之色渐渐消失,转而是一抹道不明的笑。
苏桐……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敢。
敢骗孤月谨。
敢救你。
敢引火烧了佩珠的身子,化作魂魄来找你。
因为看见了你,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怕了,也就什么都敢了。
我推开了孤月谨,吼叫着割开手腕,红着眼睛将手抬高,等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下一秒,炎华洞亮如白昼,巫火像毒蛇一样涌入我的身子,顷刻间便将佩珠的身子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脚底一空,我才看清了前方的那团白影——正是苏桐!
只是此时的他目光呆滞,我咬牙扑向了他,慌忙之中竟与孤月谨对视了一眼。
他伸手欲抓我,手却穿过了我的身子。
是也——他和徐玉儿都能看见魂魄,但两人却有明确的分工,徐玉儿掌管死魂,孤月谨掌管生人。
我现在是魂魄之体,孤月谨奈何不了我。
此处不宜久留,我拉过了苏桐就跑。慌张之中,背后传来他绝望的吼声。
我一个愣神,脚底一个不稳,撞上了冥风,从冥风身子里穿了过去。
丘机林里头,女子忽的皱眉……这是,怎么了?
男子还在调琴,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琴……上了年头了,调不动了。”
说来也奇怪,苏桐的魂魄出了炎华洞就变成了一团白光,在我手心翻滚着。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这团白光,生怕徐玉儿找到我们,所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脚不停歇,最后缩在了一处荒僻之所。
重新成为魂魄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魂魄,一个个都毫无目的地飘荡着,我不精通鬼神之事,便随手抓了一个男鬼问道:“喂,你看看这个!”
我将苏桐的魂魄捧在手心,虚心讨教道:“你知道他是怎么了么?”
“马上要消散了呗。”
“啊?”什么意思?
“马上就要没了!彻底死了!”
“我要救他。”
“那就找个适合他的死人,让他附身上去,养个十年百年的就好了。”
就像我当时附身在佩珠身上一样。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那个男鬼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跑远了——我急啊,我急着给苏桐找适合他的尸体呢!
“苏桐……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好不容易都出来了,你可别现在就死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那些天我一直在人间飘荡着,寻找着适合苏桐的尸体,找了很久,丝毫不知道人间世事变化。
孤月谨登上了皇位,巫人离开了巫地,可以与人类自由通婚。
我只知道苏桐的气息越来越弱,在我手里无力翻滚着,渐渐就散了。
我看着自己日渐透明的手,无声痛哭——苏桐,你走慢点,我好去找你。
你记得,要等着我啊。
又是百年,巫族已与人族居住有百年之久了,然巫王却早已不见。
那个带领着巫族离开巫地的王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有人说在皇宫的梅园看到过他,他愣坐在梅树下,远远看着,形单影只,像是大片大片的水墨晕染出来的留白。
有人说在离南阳不远的一个小镇看见过他,他带着一副面具,站于湖边,静静地看着湖中花坊上的的锣鼓喧嚣。
再后来……便没人见过他了。
也是可惜——巫王妃才嫁过去一个月,随后便死在了炎华洞里,被巫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巫王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