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这样兴师问罪的阵仗,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顾师傅说:“都怪我,我不该帮那人的,谁知道他手没轻重,竟把那使臣打死了,我们给家里惹了大祸,主君,您罚我吧。”
顾师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我也跟着他跪在地上,母亲还想站出来制止,但看了一眼父亲,什么也没说。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你就帮他?现在好了,金国说要与我朝断绝来往,与辽联合。现如今他已被朝廷通缉了,你们还是帮凶,这是杀头的大罪啊,你们的画像,上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们,你们迟早把这一府上的人命都送出去。”
我不知道事情会闹的这么严重,我也没想到那人杀了使臣,我以为他只是要教训教训他们,我知道自己惹了祸,我情愿让父亲罚我。
“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大把大把的眼泪涌出来,阿圃站在一旁心疼不已。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让顾师傅去帮那人的,不怨顾师傅,他是听了我的话才去的,父亲,你要打就打我吧。”
父亲见我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训斥顾师傅:“致儿做事不知分寸,你也不知道吗?我看着你长大,你不是这种做事不计较后果的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罢了,罢了,你自去领板子吧。”父亲别过脸去。
顾师傅的身子一动,很快站起身来。
“父亲。”我抱住顾师傅的身子,试图让他不要去,然后声嘶力竭地喊:“是我让顾师傅去的,我去领罚。”
我说完就站起身,想要挡在顾师傅前面,顾师傅笑着拨开我的手,他一笑我就想哭,我把他害成这样他还对我笑!阿圃、尤娘,冲上来抱住我,任由我打骂也不松手,顾师傅就被下人带走了。
他武功这样高强的人,在这次打斗中丝毫没有占上风,我看到他的背后一片殷红,与他那袭白衣格格不入,他还骗我说他没有受伤,他现在还要去挨板子。
等到他们走远了,阿圃才放开我,她也哭了:“姐儿,顾师傅这是替你受过,你可不能再莽撞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谁都不怨,我就怨我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还要连累别人。
“人我们罚也罚了,可是外面不会有人认出来他们俩吧?”母亲开口,语气满是担忧。
“致儿,你告诉我,有没有人见过你们的样子?”父亲弯下身子问我。
我摇了摇头,但立刻又想到陆英和老郎中,我还是摇了摇头,他们是好人,不会出卖我的。
母亲松了一口气,对父亲说:“没有人见到就好,不会查到我们林府的。”母亲做祈祷状:“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也别高兴地太早。”父亲的眉紧皱在一起:“南门济世堂里的妙手桑陀刚被衙役查出来,救了今儿的罪犯,现如今应是被抄家了,命都不晓得保不保得住。”
母亲听完一惊,我也吓地瘫软在地上,妙手桑陀,不就是那个老郎中?呵~我冷笑一声,你看我多厉害,自己逞强好胜害了一圈人。
母亲只当是我吓傻了,赶紧亲自扶我起来,她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致儿,你别这样,你跟母亲说句话。”
我呆呆地看着母亲,对她说:“那母亲,我会不会也被人查出来?”我倒希望被查出来,这样反而赎罪了,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母亲听完就打我:“不准胡说!”,可是她的力度实在太小,打在我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
“不会的!”林娆突然发声,她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会?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觉得没什么。”母亲凶她。
林娆顿住了,但还是说:“姐姐不会被查出来的,因为她今天根本没有出去,只有我,我贪玩出去看人蹴鞠了,顺便救了一个不良人。”
“你什么意思?”母亲不明白,我也不懂。
林娆很认真地跟我们解释:“如果真有人查出来,我就推说是我救了他,不关姐姐的事!要杀要剐,直来找我林娆!”
我感到很生气,事情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林娆还来添乱。谁知道母亲却听见去了,她竟面露喜色:“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林娆重重地点头。“不可能!”我和父亲异口同声,母亲看看我,又看看父亲。
父亲不说话了,他让我说,我告诉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有我闯祸,让你背锅的道理?”
父亲点头,母亲沉默不语,林娆又说:“我是庶女,命本来就不值钱,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合该报答她。如果能用我这条贱命,来换姐姐的,我觉得值!”
“什么庶女不庶女,都一样的林府的姐儿,以后这样的话,你别再说了。”父亲说出我想说的话,母亲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起来。
“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迟早会有人寻来的。”林娆又说。
“那就寻来再说!”父亲有些生气,“以后几日,致儿就别去私塾了,先在家里避避风头。”
母亲应了,唤阿圃扶我回房休息,林娆也跟着我一起回去了,父亲母亲也起身回主室。
我躺在床上,眼睛哭的又痛又涩,难受极了。阿圃立在床边安抚我,给我递水,又给我倒茶。
我摆摆手让她坐在我身边,阿圃就坐下来了。
“阿圃,我是不是不该多管闲事?”
“今日的事儿姐儿没错,就是这个世道乱了。”
我点点头,就是这样的,这个事又不是我们挑起的,可是却让我们买单。我泱泱大国被一个野蛮小国欺负了,最后还得给它赔礼道歉,哪有这样的道理。
“阿圃,你给顾师傅送药了没?”
“依了姐儿,早送去了。”
“哦。”我没话可讲了,阿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合合理理。
“今儿救那人的妙手桑陀我见了,他人那么善,不该有这样的结果。”我又想起难过的事,心里颇不好受。
阿圃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人怎么安慰,无论她们怎么说,在人命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屋里寂静无语,我跟阿圃各怀心事,突然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阿圃站起来去瞧来人,林娆的声音就落在我的耳里:“姐姐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应着。阿圃说:“二姐儿来了,你们姊妹坐在一起说话吧。”阿圃说完,就行了一个浅礼就出去了。
我拉林娆坐下来,林娆还有点局措,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林娆,我好像一声妹妹也没唤过你,可是在我心里,我早把你当最亲最亲的人了。”
我从不说这么肉麻的话,可是今晚却拉着林娆的手喋喋不休。“我嘴上总嫌弃你,老是觉得你笨,可是你还总愿意护着我,我……”
“姐姐,你别说了!”林娆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了解你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好姐姐,没人能取代你。”我们相视一笑,打开了话匣子。
林娆告诉我今儿的上京城从摘星楼上俯瞰下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也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完完本本的都告诉了她,我夸张地跟她讲那个蒙面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金人打的团团转,还说自己如何如何英勇地把那人救到济世堂。
林娆一脸羡慕,我洋洋得意,可是我心里只要一想到那老郎中和陆英,就难受地很。
许是林娆看我面色不好,她又说了几句话,就让我休息,自己也回去了。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我打算明天去济世堂看一眼,母亲让我避嫌,对外宣称我染了风寒,所以我就不用去私塾了。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我也想知道。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我就披衣起来,林娆刚走去私塾,我就后脚溜了出去。
我跑到南街,绕过大街小巷,终于来到济世堂。
可是这哪里是济世堂啊,明明是残垣断壁,里面的宅子都让人尽数烧了大半,围墙也仅有半米高,大门倒是好好的,可被人贴了封条,谁也进不去。
“陆英!”我在外面喊,可又不敢大声,怕把人招来,我又喊了一遍便不吭气了。
我远远地望里张望,可什么都看不到。
“姑娘,快回家去吧,这里让官府给封了!”旁边商铺的一个老妪看到我劝我离开。
我忙上前:“阿婆,里面的郎中哪里去了?”
那阿婆像听见了什么大忌似的,赶紧堵住我的嘴:“通敌卖国的人,早被官府斩首了,姑娘还提他做甚?!快快回家吧。”
不可能!?他们不会死的,我连连后退。
我不相信,蹲在人群看不到的角落里难过起来,我自责死了,都是我,都是我,我不该连累别人的,我太蠢了。
“姑娘,姑娘?”有人拍我的肩,我挂着泪珠回头,一看却是陆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