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曲的山路上巨石遍布,偶尔能在石缝之中看到几株几乎要被风吹散的蓬草。树木皆是干缩枯萎,色如焦炭。就在这种沙石遍地、荒无人烟的地方,此时却有两个华衣少年在慢慢地走着。
“热死了热死了,休息一会。”其中一个少年似支撑不住,挑一块还算平整的巨石径直躺了上去,单手解开了腰间的水壶,咕嘟咕嘟往嘴里倒,另一只手把腰间硌人的佩剑随意地扔开。
另一个少年明显少了公子哥的贵气。标准小麦色皮肤,高束起一丝不苟的头发,眉眼间隐隐透出沉稳与肃穆,看起来像个小将军。他闻言,抬脚就往那少年小腿上一踹:“脏死了,快起来!白湘大少爷,来这烈阳冈到底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一路喊累,现在居然还有脸休息,别睡了,喂!”
看来小将军这一脚不能是轻,白湘呛了一口水,咳嗽了好几声,又被他摇地不耐烦,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道:“萧承,你不厚道!难道是谁绑了你的脚,把你拖过来的吗?先前死缠烂打要跟着我,现在又开始抱怨起我来,既然这样,”白湘清了清嗓子:“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想挨打?”萧承眉毛直立,一把揪住白湘的领子,挥拳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打人别打脸!”白湘捂脸大叫。
萧承举着的拳头在空中停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打下去。倒不是他不觉得白湘欠揍,而是两人自小一处习武,白湘虽然武艺不精,但由于常年被打已经皮糙肉厚,打起来越来越废力气,不如不打的好。他道:“休息好,就赶紧赶路。”说完,在白湘身旁坐下了。
“萧承。”白湘突然道。
“又干什么?”萧承颇为嫌弃地回答。
“之前你听见我们问路的那个老大爷讲的话没?”
“烈阳冈上‘烈日如盘,妖兽遍布?’”
“不是不是。是他描绘我们仙的那一段。”白湘晃着腿摇头道。
“哦,这个啊。民间传说多有不实,也就是听着玩的,讲的人都未必相信。”萧承盯着天空道。
“要是仙真有他说的那样就好了……”白湘不禁浮想万千。
“那样你就可以想跑到拿发疯就去哪发疯,谁也管不了你,最好挥挥手什么都能来,你什么都不用做,然后你呢,很快就能变成一只猪被人抬去屠宰场,完成你轰轰烈烈的一生,对吧?”萧承毫不客气地打断。
“干嘛说的那么难听...”白湘一脸不服。
“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因果轮回,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就算我们仙族是三界之主,终归也逃不开天地规则。何况是那些凡人,他们成仙后过得好的又有几人。你还是少想一些歪门邪道,好好修炼,多学学你哥,也好让伯母省心。”萧承道。
“我不喜欢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修仙也好,为仙、人两界匡扶正道也好,我都不喜欢。”白湘将一直手臂伸直,就像在感受风的吹拂。
“不喜欢也要做,谁让你是仙呢?”
白湘沉默良久,话锋一转:“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这鬼地方居然起风了?”
“对啊,前面还有一大片乌云飘过来。我刚刚还以为我看花眼了。”
“不会这么巧,就让我们在这种地方遇到雨吧,什么运气?旱魃走了?”白湘把手放下了。
“旱魃这种东西最认域,都在这里闹了好几年,能去哪?一定是有厉害的东西来了。”萧承皱眉道。
“不能是有人先一步除了旱魃么?”白湘问。
“我们接到地方上的文件才几天,伯母给我们的绝对是第一手消息,应当没有这么快。”
“就不能自己出去降妖伏魔,非要搞个任务制度,知文殿办事又慢,哪里来这么多任务一个个分到大家手里。做这种事还要担心别人抢功,万一自家先打起来该怎么办。”白湘不满地说。
所谓任务制,乃是当今第九代仙帝所创。这位仙帝认为仙族作为众生之主,自当怜爱众生(当然,魔族并不能忝列其中),于是呼吁仙人多行善事,轰轰烈烈地宣传了几年,最终却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不过,这点小问题根本阻挡不了至尊仙帝匡扶正义的决心。仙帝下诏,每隔一段时间,只要是位列仙班之人,必须完成一个来自知文殿发布的任务。
这些任务小到下凡接济穷人,大到降妖除魔、拯救国家,由知文殿根据自身能力大小派出,任务的难度决定获得功德的多少。如果没有按时完成,不仅要交上巨额罚金,还会扣公德。
这样一来,仙界的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任务制,一时间还出现了不少任务狂人,功德榜的排名变化不可同日而语。随着需要的任务越来越多,知文殿的人手甚至因为不堪重负越来越少,有时同一个任务能分到十几个人手里。但完成的只能有一个人,为了一个任务打得头破血流之事也成了常态。
仙帝有次亲眼见到了这么一幕,对此颇感欣慰,在九云天山之巅对着山脚无尽繁华傲然道:“这才是吾之仙界,吾之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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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因为你路上磨磨蹭蹭,现在才想起别人会抢?快别躺尸了!这雨来的蹊跷,先避一避为上。”萧承催道。
白湘却没有立刻站起,而是先翘了个兰花指,柔情万种地把手伸向萧承。萧承啧了一声,一把将那手拍开:“还不快点!”
白湘憋笑应了声“好嘞!”一跃而起,随手拍拍背后的灰尘,快步跟着萧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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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水声伴着潺潺的流水声,在阴暗的山洞里回响。白湘眼看手心的火要熄灭,抬起手念了一句:“荧惑上神,赐我福音,千灯点火,万灼守心。”火又腾地窜上来了。他把火光往脚边石涧仔细照了照,道:“没想到烈阳冈还有这么个去处。看样子这里曾经也有水,应该自从旱魃来就干了。”
萧承正想说话,突然瞧见一抹黑影在暗处闪过,立即拔剑大喝:“什么人!”那影子却不见了。
白湘被萧承突然的一喝吓了一跳,举起手中的火,往刚刚黑影现身的方向照去。什么都没有。
“萧承,你会不会看错了,别老疑神疑鬼的。”白湘长吐出一口气。
“是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白湘身后,背对着光。
“??萧承你声音怎么变好听了?”白湘惊奇道。
“不是我!小心身后!”萧承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二话不说一把推开白湘,直接砍了过去。那白衣人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十分惬意地转过身,一脚正好踹着萧承胸膛。
白湘看得呆了一下。萧承的武功,可是在中州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两人自小一处练功,他也从来没见萧承有被一招放倒过!
那人从暗处慢慢地走出来,火光逐渐把他面部的轮廓勾地分明。俊眼修眉,白衣胜雪,偏又抱着一把黑色长剑,神色慵懒愈显气势逼人。
白湘后退一步,像是给自己壮胆似地说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不过是陪你们练练拳脚,谁知道这么不禁打呢。放心,我不打你。”白衣人温柔地说,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截然相反,冷若冰霜,一点也不能让人放心。
“冷面风君?”萧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突然道。
白衣人闻言,神色微动,什么也没说。
“冷面风君风文悦?那他手里拿的,岂不是在神器录上排名第二十八的——贪光剑?”白湘偷偷传音给萧承。
“对啊,想看?”风文悦挑了挑眉。
萧承一脸黑线。刚刚白湘同时把音传给了风文悦和萧承,和讲出来根本没分别!“这个蠢货……”萧承心道。
这边风文悦已经开始慢慢拔剑。萧承对白湘大喊一句“躲开!”灵力流转,挥剑就与他战了起来。
风文悦也不进攻,只是格挡闪躲。萧承几番根本够不到他,知道对方是打着玩儿,也不恼怒,剑势反而越来越凌厉,让风文悦不禁心里喝了一声彩。
两人互拆了七八招,萧承作势要刺风文悦心口。他向右急闪,萧承剑锋一动,向上提剑,削下了一缕头发。风文悦向后轻跳两步,道:“不愧是陵南将军独子,使得一手好剑法。”
萧承归剑入鞘,道:“不愧是‘冷面风君’,练就一身上乘轻功专门来找我们这些小辈消遣。”
风文悦面无表情。按年纪来算,他们三人都差不多,按气质来看,他对面俩人就是毛孩子。这也不奇怪,光看脸的话,仙族之人的年岁本就很难辨清。
又话说陵南将军常年镇守边疆,按理说与朝堂大部分人都没什么交情,偏偏就与二皇子南昱互相看不顺眼,而且是光明正大、众所周知地看不顺眼,两派势力也没少掐过架,各有胜负。风文悦正是二皇子手下新晋的首席剑客,萧承的反应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