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靴踏在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风文悦不快不慢地往楼下走着,正到拐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悄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头撞了个满怀。风文悦低头,映入满眼飘飘白发。
“借过借过!”那个白发少年本来想把风文悦推到一旁,但风文悦却纹丝不动。
这时,后面传来了薛家壮汉的声音:“在那,快追!”那少年匆匆回头瞥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绕过风文悦,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白发少年在长廊中绕来绕去,本想甩开那几人,自己却先迷了路。闻见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拍了拍他的肩。少年猛得回头,却被拉进了一个小小巧巧的房间之内。
“嘘——”手的主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你是谁?”少年压低声音问道。
那人却不回话,挑了挑眉,用手一指身边重重叠叠的纱帐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隔壁传来破门的声音。少年略一犹豫,站到了帘幕深处。
不久,这个房间的门被一脚狠狠踹开:“里面的,看见一个白头发的小子了吗?”
一个神色冷峻的男人端坐在床沿,轻轻地抚着长剑。白长袍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映得明亮,长长的乌靴与护腕透出好看的光泽。即便是眼力再差的人远远一瞥,也能看出这质量的不寻常。
原本想进门搜寻的人犹豫一阵,往房间里四下打量了一遍,互相使了个眼色,道:“我们也是公务在身,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说完,恭恭敬敬地关上门。
听着脚步声慢慢变远,帘幕后传来冷笑:“一群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奴才!”
话音未落,帘后空空,一把泛着冷光的刀已架在了床沿上人的颈侧。握刀的手煤黑,短了的衣袖却露出皓腕如雪。白发少年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御赐道号风君。”风文悦既不闪也不躲,镇定地说道。
白发少年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讲那些没用的,捞干了说!...你叫风君?”
风文悦顿了一下,才慢慢道:“在下风文悦。”
这白发少年看似身法飘逸灵动,凑近了却能清晰看见破旧衣衫上的点点油渍。风文悦这一身价值不菲,气势更是压人,寻常百姓家看见他脚都能软三分。这少年功夫虽不高,带着三分傲然、三分不屑的眼神,倒让风文悦感到惊奇。
“刚刚经过他身边有灵力的气息,分明不是凡人。莫不是仙界哪位私自离家下凡的小公子,平日里又不谙世事。”风文悦心里思忖。
白发少年轻喝道:“喂,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敢分神?”
风文悦回答道:“正是如此才要多想一些才好。”
“那你想什么呢?”少年有点好奇。
“既然刀都在脖子上了,生死也就在一念间。不如自己多回忆回忆一些有趣的事,也能少留点遗憾。”
“哈,有点道理。”白发少年把刀收回腰间:“看来你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你。”风文悦提醒道。
“本...小爷我还需要你救吗?说!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做什么?”白发少年脸红了红,抬起下巴,两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
“某刚走,就发现有东西没拿,折返来时正好又看见你一直在门前躲着什么,只是顺手帮一把。”
白发少年思索了一会儿,道:“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说谎!”说完正转身准备离开,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串响声。
少年又转身盯着风文悦:“我刚刚考虑了一下,要不是撞见了你,我现在早就脱困了。”
“所以...?”
“请我吃饭!”
·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面对满满一桌喷香的菜,风文悦却不动筷。半晌,他才悠悠开口。
少年正扒了一大口饭,含含糊糊道:“我叫南忘忧。”
风文悦招招手,一个堂倌弯腰跑来,笑道:“客官还要点什么?”
“一盘椰子盏,一盒龙盘柱,一碗糖荷藕,一钟川穹茶。”风文悦道。
南忘忧一边不停夹菜,一边道:“你的口味真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风文悦问。
“前面三道菜若是与川穹茶同品,味道可是会大打折扣的。古语有云,‘甘若同辛,食不知味’。”南忘忧晃着一头白发道。
风文悦拱手微笑道:“甘与君品,辛归在下。”
南忘忧的眼睛弯成弦月:“我师父也喜欢喝这些味道奇怪的茶。而且他从来不喝酒,有次我问起,他居然告诉我:‘酒能误事,茶能醒神。苦尽甘来,人间真味。’”
“他说的很对啊。”
“既然很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爱喝酒呢?”南忘忧放下筷子。
“有些事,明知是错也会去做。有些话,明知不对也要去说。所谓对错,本无界限。”风文悦道。
南忘忧随手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站起身不耐烦道:“你说话和我师父真像。我吃饱了,先走一步咯。”
风文悦放下手中的茶,站起身拱手作相送。南忘忧也不回礼,随口道:“你是仙人吧?”
“是。”
南忘忧犹豫了一下,转身道:“承蒙今日相救之情,改日定当拜会!”说完,飞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
“进来吧。”风文悦道。
小侍女扭扭捏捏地小步走了进来,深深道了个万福:“公子,那位白小少爷已经服侍睡下了。”
“很好,等他醒了,尽量顺着他的意思,你的赏钱他自然会给。还有何事?”
小侍女眨了眨眼睛:“小女红袖,有一物想献给公子,望公子不要嫌弃。”
她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只精致的香囊,站到风文悦身旁。
风文悦没有去接的意思,抬手玩起了茶杯,皱眉道:“你可知罪?”
“红袖自觉不妥,可两位公子不是凡人,怎会与凡人计较?”红袖神色露出失望。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凡人,我便最后提醒你一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若是失败,”风文悦冷冷瞟了她一眼,“能办好的人,多得很。”
“小女明白。”红袖低下头,慢慢退出去了。她身后的路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可爱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