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离期末考试仅剩10天，寒风凛冽，冬雪绵绵，气温偏低，学校要求必须身着校服，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学校学生一模一样，个个似粽子般，裹得严严实实，宽大校服外套，套羽绒棉服外。
学习条件艰苦，学业紧张，老师们心疼学生，但也不敢放松警惕，各科每天一张试卷，做完又考试，学生们手生满冻疮，耳朵冻得通红，没时间叫苦，无暇顾及其他，临近考试每人都提心吊胆，因为这关系到是否会过好新年。
温木兮搓着双手，寒冷已让五指僵硬，握笔时无法用力，双手肿胀不堪，又疼又痒，幸而没破，她还能将就一番。
“诺，给你。”杨婷婷转身递给她一物品。
她缓缓拿起来，“什么？”仔细一看冻疮膏，顿时心里暖暖的。
“喊天喊地，还不如喊自己，自己没有你可以喊我，不用谢。”杨婷婷脱下手套，将手伸她面前，“看，我和你一样。”
温木兮咯咯笑，两人手肿得跟馒头似的，“好了好了，你转过去吧，我写完这套试卷自己解决。”
“温木兮，化学这方程式没配平，你在想想铁元素这个时候化合价是几，还有物理这题，这么简单的串联并联都错了，后面一小问，你套上电压电阻公式，数学呢？”
“还没写完。”
临近期末，尚君知变得格外焦急，看着她的成绩和学习状况，替她捏把汗。
“你别着急，我马上写完，马上。”温木兮现在对他敬而远之，她明显感觉到他最近情绪浮躁，脾气上涨。
这几天，他身边低气压，全班同学都感知到，连杨婷婷都不敢同温木兮多讲话，只要她转过来时间一长，尚君知那清冷目光就会看向她，毛骨悚然。
他对于温木兮的惰性有了充分认知，只要离开无人看管，神思不知飞向何处，即使时刻被关注依旧能漠视周围所有兀自发呆。
“温木兮，你脑子什么做的，是不是用惰性气体填充。”尚君知忍不住调侃。
她无力吐槽，“我很快，很快，你看我的手，成什么样了，您能不能不要那么苛刻。”
尚君知看向她的手，满手冻疮紫红肿胀，眸中清亮暗了几分，语气轻缓，“算了，今天先不做了，你把手伸直我看看。”
“嗯？”她对他的话一向服从，大脑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过去了。
他从书包找出棉签与药膏，撕开包装，仔细查看发觉几处几乎快裂开，裂开化脓便糟糕了，“你这双手再过几天不上药不注意，就要废了，回去后多用温开水泡…”
“哦。”她漫不经心回答，从她角度看过去，眼睛睫毛忽闪忽闪，青涩干净的脸庞眉头紧蹙。
不自觉用空闲的手戳他眉头，“你脸上沾到了。”估计是不小心将棉签上的药膏沾在脸上。
尚君知缓缓抬头，表情疑惑不明所以，温木兮十分窘迫，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他双眼，指了指自己脸部对应位置，对方了然。
苦涩淡淡药膏味，萦绕鼻尖，她不敢合十手指，湿润感黏黏乎乎，温木兮缓缓活动指关节，好似没之前痒了。
“那张试卷先别做了，我先给你讲解你做完的试卷，手不用动，动脑子就行。”
温木兮乖乖点头，丝毫不敢怠慢，最近，虽然他每天都在数落她。讲题时，语气耐心极好，总能指出她问题关键，更容易让她听懂。
题目讲到一半，班主任急匆匆走进教室，打断他们，温木兮抬头一看来人，不自觉紧张，总怀疑自己是否又惹祸。
“温木兮，你别着急啊，我跟你说，你家里有邻居打电话给我，说你奶奶摔倒了，让你回去看看…”
“啊！”她急急忙忙站起来，神色慌张，手足无措，刚涂的药膏多数被衣服擦干净，“什么？怎么回事？”
班主任轻拍她肩膀，表情凝重，“你别着急，打电话来的那人说，没大碍，你爸妈或有什么亲戚能帮忙照顾吗？”
温木兮脑子乱成一团，她哪还想得起来还有什么亲戚，“老师，我不知道，我爸妈在外地，过年才来，我…等放学…还有节课…”她开始哽咽，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刚刚跟打电话的人说了声，对方答应你先帮你照顾奶奶，最后一节课上完回去路上小心点，不要着急，找几个同学和你一起。”班主任安慰，似乎不放心特地交代清楚。
温木兮不放心，邻居同样是位老人，奶奶与对方交好，想来对方是过来找奶奶唠嗑无意发现情况不对劲。
待班主任走后，杨婷婷转过身来，“木头，放学后，我和兰兰还有尚君知陪你一起回去看看，邻居说奶奶没大碍，应该没事，先上课，十几分钟很快。”
至于为什么叫上尚君知，杨婷婷担心自己和小兰控制不了她，多个人多分保险。
尚君知站她身后，镇定自若，“不要自己吓自己，杨婷婷说的有道理，真发生大事邻居就不会只给你打电话。”
温木兮看着她们，渐渐平复情绪，千言万语只有句谢谢能表达此刻心情。
最后节物理课，老师讲完新知识，随后布置了作业，紧接着让大家拿出习题，自己先尝试解答。被重视的时间，变得格外慢，黑板上方挂钟滴答滴答在温木兮心底放大，现在完全失去注意力，课本上的字符仿佛在眼底跳跃，难以辨别。
或许班主任与物理老师打了招呼，下课时没有拖堂，放学前班主任特意叮嘱几人路上小心。
四人快速出了校门，路上杨婷婷不停安抚她情绪，尚君知叮嘱她千万不要在奶奶面前着急。
这一路，她速度越来越快，小兰与杨婷婷小跑才能追上，尚君知拦住她，厉色道：“温木兮，你冷静点，你现在急急忙忙跑回去，万一奶奶没事，你反而疼晕了，还打算让你奶奶为你着急吗？”
“可…”她现在心神不宁，浑身颤抖，“我想快一点到家，没人…家里没人，不放心。”
“我知道，但无论如何，你不能急，知道吗？你一着急你奶奶更急，对不对。”
杨婷婷赞同，此时表现沉着冷静才不会影响老人家情绪，“木头，没事的啊，还有我们帮你不用担心。”
温木兮点头，道理自己清楚，可现在一切未知，越想越惶恐。
……
到家后，温木兮跑进奶奶房间，在进门前被杨婷婷拉住，“等等，你先冷静会儿，深呼吸。”
“哦…好。”她随着她指示，大口大口呼吸，渐渐平静后，进门轻声喊奶奶，声音止不住颤抖，“奶奶，你怎么样？”
“嗯？”听到孙女声音，她缓缓起身，“兮兮？放学了，今天还没给你准备吃的，我现在就去你等会儿。”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跟着进门，杨婷婷抢先开口，“奶奶好，我们是温木兮同学，班主任说您摔倒了，让我们陪温木兮回来看看，您没事就好。”
奶奶见到有同学在，面带笑容，“没事，没事，你们放心。”
温木兮紧紧握住奶奶双手，担忧，“我不饿，奶奶，你今天怎么摔倒了。”
“没什么大惊小怪，放心，奶奶没事，今天走路没注意，不小心摔倒了，没摔伤。”奶奶为了让她放心，起身转了两圈，一点事都没有。
她这才放心，“我还以为…没事就好，以后走路什么的注意，千千万万不能摔倒，宁可慢慢来，也不要着急。”
尚君知让奶奶多休息，先离开房间，温木兮几人随后出来，杨婷婷交代，“奶奶没事了，你不要问来问去，让她多休息，奶奶年纪大了，你说话时注意点，别急。”
温木兮点点头，“那你们现在…要回去吗？”毕竟天色渐暗，尤其是杨婷婷住的最远，太晚不安全。
小兰拍拍她肩膀，几人中自己话最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几句关心话语，“有事打电话，太晚了，我送婷婷去车站。”
“你照顾好奶奶，周一早点来学校，我继续给你讲解剩下题目。”尚君知临走前再进奶奶房间，“奶奶，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啊。”
“好好好。”奶奶急急忙忙起身，握住他的双手，“回去小心点，谢谢你们送兮兮回来啊，今天太匆忙了，改天你们来我家吃顿饭。”
他连连点头，笑着让奶奶回去休息，“好，那我先走了。”
“兮兮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多帮帮她，她啊，不愿意开口，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奶奶请你们多帮帮她。”
“好。”异口同声。
温木兮送她们出门，看着她们远行，暗想结识他们或许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抉择。
奶奶笑呵呵走出来，“兮兮，你同学为人都不错，要好好谢谢人家。”
“奶奶，她们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朋友，平日帮了我很多，对我很好，尤其是婷婷。”还有…
“是吗？那你更得好好感谢人家，改天带她们来家玩，让她们尝尝奶奶手艺。”
……
尚君知在温木兮家感受到奶奶深深的热情，此刻终于明白，温木兮骨子里开朗劲与温顺脾气是怎么来的。
在那样的生存空间里，有一人从始至终做她的避风港，为她拂去心中不快，做她坚实后盾，那些风雨就显得不重要。
当身处黑暗的人，心中尚存丝丝光明，那么她对世界始终抱有善意，若哪天光明彻底消失，难以想象，失去希望的人们有着怎样的绝望。
若真有一天奶奶离去，那时的她是不是能独立支撑，独自迎接更大的风雨。或许，那时她肯定嚎啕大哭，像丢了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迷茫，不愿接触这世界，把自己锁起来，每天傻呵呵乐着，不想结交朋友，讨厌每一件繁琐的事。
尚君知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这世界终究充满善意，让光明不灭。
他一直期望着再次看望奶奶，想着奶奶做的饭菜一定很好吃。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再相见，已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