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态闲闲,只当他置气间的玩笑,淡若清风徐来露出一抹笑,“宸帝莫不是想青月立刻就走?”
他面上微顿,琥珀色眸中星光暗了几分,“你变了,从前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
我蹙眉收敛了笑,冷冷道:“从前我也不认识你。宸帝位高青月还是那一句话,繁华一梦,过早清醒看清未来才是,不要沉溺过去而忘了现在。”
他眉头搅紧,唇间抿成一条线,直直看着我,好像胸中藏着狂风海啸想与我倾诉,苦痛于我的不懂。狠狠捏住手中杯盏,沉默着一饮而尽。
我缓缓低过头,不敢再看他这样叫人疼到心尖的哀伤,只好默不作声。眼前尽是仙姬薄纱长袖一舞,隐隐昏黄的烛光摇曳,遥遥中见漱玉透过开合的殿门,眼光探向我与寒渊,手紧紧扣入门栏。
寒渊抚杯,亦是缄默。
殿外新开的梅花颜色各异,随着寒露凝重的夜风带入殿内,红的,白的,黄的,绿的,一朵朵开在月光幽晕清冷的夜色里,又经昏黄宫灯染色,说不出的氤氲。那淡淡又使人沉醉的清新暗香,叫我沉醉不醒,在疏影枝叶波光中,去细细听歌姬低婉柔转的吟唱。
淡熏百和香,我指尖揉在头鬓两边,百花蜜汁不知喝了多少杯,已没了醉意,只悠悠百无聊赖,沉浸在歌姬盈盈软语:“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夜幕之上群星微稀,流云飞渺,如烟如纱。天边一神乘着一头青绿色无角蛟龙而来,从一个光点到稳稳落在筵席殿外,我瞥见漱玉双目微睁瞳孔扩散,脚下不觉往后一退,头不经意间垂了下来。
那神本欲上前,在瞥见漱玉垂头之时生生止住了脚步。欲语还休,目光在她身上绕过罅隙,眉间被月光撒在梅花瓣上的光投下几片阴影。
我唇角微勾,猜想两人之间必然有着一段故事。而漱玉本就使我有疑的身份,如今更像缠缠绕绕的藤蔓,带刺扎人微疼。
方臾中那神仙进了繁闹如织的殿内,从他身上愔愔透出的灵气昭示着他的修为并不高,许是位还很年轻的神。
我口角含笑,随意且悠然自在吃着案上精心烹制的食物。
他的身影自我眼前掠过,站在了寒渊面前,脸上微微露出一股怒意,自如直呼宸帝名讳:“寒渊。”
寒渊仿若未闻未见。
他又道:“你还是这样自大又冷漠。所以,别人为什么讨厌你,你就是个自负的人。”
一语,惊射四座,众神哗然。
因为神都从来没有像他这样胆大的神,敢于挑战上位者的威严。
我眼中笑意盈盈,弯成一簇洒开的花萼,看着他。
司命星君忙起身上前,拽住他的手,讪笑打圆场道:“原来是西海府的小公子,宸帝莫要生气,就是个小孩子胡说。”又按住他斥责:“快向宸帝道歉。”
他挣脱束缚,怒发冲冠,我忽然想到凡间脱缰的野马,就听他道:“司命星君,为何你要拦我,我并未说错。寒渊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在座竟无人知晓吗?”最后一句,他放开嗓子又毫不遮掩,使得许多神眉间拧住,满面不悦。
本自筵席间热闹氛围,也因着他舞姬歌姬怯怯望向寒渊不敢再舞,不敢再唱。惊吓着在司命的示意之下退到殿外。
说来这迎神筵席向来由司命负责,出现这样的事,自是要付责任。
我依稀记得西海府水君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予霖,他的容貌气息隐隐倒是与水君有几分相似,只是冷凝的气质差了几分,没有水君的稳重与谦逊,只有年少的冲动与无知,天不怕地不怕的愤慨,使我不觉摇头。
司命心中已是吓得不轻,何时见过一人敢如此在神都大放厥词,就算是位分再高,无一不是和善待人。便有再多的怒也是私下解决,不敢放到明面。
何况今日有位份的神不止一个,宸帝身份特殊,上清亦是重视。他后背爬满细细密密的汗,小心查看寒渊的神色。知晓先前寒渊便与我心有不快,唯恐惹火上身,被予霖害死。
只可惜,这孩子尤不自知。
又道:“尘霜明明与我青梅竹马自小一同长大,早早定过婚约,为什么你将她抢走后还不珍惜又将她抛弃?”
司命赶忙捂住予霖的嘴,他死命掰开面上怒气更甚,继续道:“你就是个败类,在下界时你是,如今你归了神族依旧是。”
他来势汹汹,一句一指,话间已涉及到许多流传在神都的谣言。
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不该由他来说,就算他是西海府水君的儿子,放眼神都依旧太过低微。
而寒渊是得了尊位正正经经的帝君。整个神都也未有几人身份可与他比肩。自来又不是脾气好的人,我坐在他身侧尤敢四周空气致冷,像凡间下起的霜雪。
座下诸神已觉察到气氛紧张,寒渊虽未言,端住酒杯的手却始终摩在杯身,那是极度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