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才四更天,凝珠匆匆忙忙到菀春殿来,是时天色依旧灰暗,夜幕低垂,满天繁星灿若银河,我正躺在殿内歇息。
她轻声唤我:“上神·······上神·······”嫣然还带着被压低的哭声。
我眉头蹙起,伸手挡在眼下,略微回神,缓缓坐起,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道:“进来。”
她长足,竟是悠悠跪地道:“上神,青栩殿下·······殿下他不见了········”
我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急思索,起身抓住她的手臂道:“你说什么?”
她扶起长袖擦干泪水,垂头慢慢道:“前些时日青栩上神下界处理十二山妖兽异动,今日正好到了咱们沉星雨林,便住在了抚仙湖,哪知就这么不见了,来报的者说神息全无,他们找不到······找不到青栩上神了。”
我仰头,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神色无助,喉中哽咽,抓在她臂上的手用力,“二哥呢?我二哥?”
掀开薄被,我跌跌撞撞走下床台。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再地,幸而凝珠眼尖将我扶住,“上神别担心,兴许只是小仙误报。”
误报?有多大的可能误报呢?在神都新一辈青年之中,大哥实力佼佼,颇受重视。按说十二山中妖兽不过尔尔,何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一个上神的失踪究竟意味着什么,恐怕会引得神都震动。
凝珠慌忙痛思又道:“亦清上神也在十二山中。”
我心神剧痛之下声音喑哑,连声问:“这消息是从何传来,现今十二山中又该是何人坐镇。”
她一脸悔色,局促不安,我手上力道加重,牢牢抓着她,“你慢些与我说,越详细越清楚越好。”
凝珠声音低低,带着夜中寒露的水汽,“三更天过,奴婢当值中。忽闻南天门外一阵吵杂,声音混乱不清。原是仙京中一小仙上神都呈报十二山中妖兽异动情况。
这样晚的时间,他又那般着急。值守的天兵天将不放他过南天门,因他身份低微又无信物可以佐证,所以与值守兵将起了争执。我见他满身是血,脏乱不堪,料想必是十二山中出了大事。拉着他到天门天高柱旁,询问才知······”说着说着凝珠眼眶泛红,话语凝滞眸色迷离。
我厉声想要稳住她的情绪,摁住她的肩膀,胸口极痛道:“不准给我哭,好好说下去。”
凝珠抽噎,以袖试泪:“是青栩上神与亦清上神一同带着一众仙京小仙,入了那妖兽巢穴中了圈套。那小仙说,十二山中妖实力很是厉害,青栩上神与亦清上神二人齐上也不是其对手。反倒被他抓了去。青栩上神拼着全力将亦清上神护了出来,却被那妖抓了回去,亦清上神也受了重伤,此刻仍在下界昏迷不醒。”
我的手攥的紧紧的,情绪已在无法控制的边缘徘徊,只要稍稍一想两位兄长,心中一片绞痛。他们是上神啊!在神都亦是少有的强者。
我痛的冷汗涔涔,焦急万分催促道:“仙京为何无人来报。有几日了?”
凝珠匍在地上,望着我,回道:“有两三日了。那小仙是此次随同青栩上神一起,负责外围值守的。”
我的眼神刮过凝珠的脸,几乎无法相信,这样重要的事仙京无人上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一想到这样,担忧与害怕占据全身,身子瞬间就要夺门而出。
凝珠一把从身后将我抱住,迎面撞上推门而入的爹爹,一张脸魂无人色,疾言道:“大半夜,要去哪里。”
“爹。”我抓住他的袖,仿佛一片浮萍抓住稻草,“我要去救兄长。”
“救?你要如何救?”
我语凝,自知自己实力不济。因为生得上天垂怜,生来便是女上神。兄长,爹娘格外疼爱,以致我对修道的态度十分懒散,总是喜欢赖着大哥二哥带着四处玩耍,十万年来术法长进不过尔尔。一思至此,心中不由悔恨。
湿雾弥上双眼,我手撑着桌沿,喉中骨鲠不可置信道:“爹是早就知晓兄长失踪了?”
爹点头,漆黑眸眼里的平静叫我看不懂。
我哭道:“爹爹怎能这样狠心,那妖将兄长抓去这么些时日究竟是有何目的。爹爹为何不救兄长?”
“青月。”爹语重心长,声音疲惫,看着我亦是满面倦容,“不是爹不救青栩,这件事你也不要再管。这其中牵涉甚广,那妖······”他欲言又止,“以你这半吊子的上神实力去也无济于事,反倒是若因此受伤,只怕青栩与亦清往后知道也是要责骂你的。
你已经十万岁了,遇上这样的事往后也不要乱了分寸。可知人生在世,悲欢离合不过常态,有得亦有失,又去便有来。更何况,你兄长如今好好的,不过是被妖抓了去,并无生命危险。若是真有生命危险,宫中玉简早已碎裂。
爹知道你与青栩亦清自小感情深厚,更何况他是我的儿子,我又岂会不担心。”
有了爹的话,我一颗心总算落地,虚惊一场背后尤是一片冷汗:“凝珠说二哥也受了重伤现今还在下界。下界又无厉害的丹药师,二哥的伤势他们也治不好。”我焦急对着爹道,“月儿去求太上老君的疗伤圣药,我得去下界看看二哥。”
爹一手拍案,在寂静的夜里‘啪’地一声格外清晰,震落了院中盛放的棠梨花朵朵,也震醒了鼾睡在床半梦半醒的孩子。
以木口中‘哼哼唧唧’从梦中转醒,大概被这一声吓得不轻,眼角沁出两颗泪滴,凝珠赶忙将他抱在怀中安抚。
他轻声呢喃,带着哭腔,眼睛半睁,一直唤我:“娘亲,娘亲。”夜中睡不安稳,他总会这样,或许是缺失了父亲的爱,连带着失去了安全感。
爹蹙眉,见凝珠将他放在我的怀中,有些不高兴,斥责我太过宠溺,“以木已经一千岁,你们三个一千岁的时候我和你娘已经撒手不管,那还像他天天抱着宠着,就差泡在蜜糖罐子里了。
就你,还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像他这般的。”
我将脸贴着以木的面颊,他身上温温的奶香传到我的鼻息,莫名使我心间平和,对着爹的话,也不恼。低低道:“这是我欠他的。”
爹似想到什么,只幽幽叹了口气,言辞正色告诫我,“今夜之事,你就当做不知道。”漆黑的眸眼又斜过一眼凝珠,威吓道,“你也是一样。”
“这件事你们一定要紧守。不然必将引起神都大乱,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是都藏在心里。不要问也不要说。世上未解的事太多了,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有因果的。我不让你们问也是为者你们好。”
我沉默着不说话,只睁着双眼与爹对视,他又道:“仙京的人岂敢有这样的胆子对这件事不上报。上清又为何直接派我前去。月儿,你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若我今日不回来,由着那名小仙在神都闹,你可知会闹出怎样的事端,又可有想过凭他一个小仙怎会有这等实力独自飞到神都来。他是下界的人,从未到过神都,怎会知道神都的路。”
“你不要因为青栩的事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经爹一说,我顿觉后怕。脸上一片雪白,心中悔不跌为自己突然的莽撞后悔。
爹走后,我心中有事,再也无发安心入睡,披着一件薄薄的纱衣在神都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