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月下仙人长声一唤将我拉回现实,在映红的盖头下,我望见人山人海,像阵阵呼啸的浪潮,沸反盈天的喧哗。芷兰应是在笑,握住我的手带着潮潮湿意。牵着我一步步走过长长锦缎红霞铺成的地。
月下仙人又道:“送入洞房。”
底下是震耳欲聋的呼唤,满天的花飘落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灵鸟飞于虚空婉转悦鸣,引得我魂飘神荡,不时浮现出适才刹那间浮动在脑海的画面。
凝珠与天仙娘娘将我送入新婚的寝房,又特意说了许多吉祥的话,嘱意我不言不语、不可吃食,只可安静坐着,静静等待芷兰的到来。
我任由着摆布,乖顺坐在雕栏画栋般的床沿,坐了许久。久到屋内的光线由明暗变得昏黄,我撇见那一缕缕由艳阳穿透屋子缝隙照进的阳从这处移置那处,烛火的光将身前的事物打出一片氤氲,带着柔暖的气调。
一双黑色的鞋靴映入我低垂的眼帘,带着浓烈的酒气与醉意。他手轻拂,烛火应风而灭。
我轻轻柔道:“芷兰是你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带着酒醉的迷茫,也不知掀开我的盖头,清冷的指尖划在我肩上,缓缓将我放倒在床,冰冷带着酒气的唇隔着大红的盖头吻上我。他的吻有些凉,许是酒多了酒,沁着清淡的酒香,像抚仙湖里的水般甘冽。
他两手放在我的肩上,略略有些颤抖,应着此刻是我们的洞房之夜,那丝战抖我也能够明白。毕竟芷兰暗许我多年,藏在心中的喜欢不能说出口,几万年啊·····时间像是汪淌不尽的海,是我不能够生出体会的。
我微微一笑,目光像掬在手中的一汪春水,道:“芷兰,你还未曾揭我的盖头。”
莫约是喝多了酒,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没有平日的温润,低低在我头顶道:“青月,我喜欢看着你这样。喜欢你穿上大红嫁衣的样子。”
我笑了笑,伸手就要揭头顶的盖头,在即将掀到眼帘的时候,被他一手制止,声音温柔的像片挠在我心间的羽毛道:“不要掀开,我不愿叫你看见这醉酒失态的模样。”
我只作笑,唇齿含着一丝嗔怒道:“芷兰,我们还未喝合欢酒。”
他道:“你等等。”
我只听见“叮铃哐啷”一阵响动,是黑暗中他撞翻了什么,而后片臾床的一侧隐隐陷了下去,芷兰将我轻轻扶起,一盏小小的酒杯放于我手心,再与我手相交,声音带着笑意欢喜道:“喝吧,喝完你我便是这世间正正经经的夫妻了。”
这话如此熟悉,我莫名一怔,神思飘飞。眼前不知浮现出那张俊朗模糊的面容,以及那人嘴角浅浅淡淡带着冷意的笑。
人不自觉在芷兰的牵引下默默喝完杯中酒,在一片黑暗里他迫不及待抱住我,唤我道:“青月······青月·······”一声长过一声,好似如何也唤不够。
我的双眼在盖头的遮挡下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只听见他掀下床帏,尤觉自己被罩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里面只有我与他。
火红的嫁衣像一朵娇艳欲绽的花,他的身上被浓烈的酒气遮盖的还有我喜欢的一丝清冽。这味道是往日我在芷兰身上从未闻过的,像是初晨晓雾的湿意,又像花间盈满的露珠,一直幽幽被我吸入心底。
在黑暗里,我像失途的旅人,而他是指引我前行的向导。又像是干涸的沙漠,而他是突至的甘霖。我在他这一轮深海里沉沦,吻着他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便使我不会沉溺。
夜很长,长过永宁巷的街道,我在他的世界里翻滚漂浮,似一片漂流的扁舟,随风逐浪。
我抓着他,在这样的时刻,脑中忽然想起寒渊,心口又好像裂开了一道缝,不觉缓缓闭上迷离的眸,只愿自己沉的更深。
夜到了何时,殿外飘来一阵清幽的梅香,遮了空气中流动的一丝麝香味,那幽暗如冰的味道那样清新,将我唤醒。不觉人意识惶惶,感到今夜的空气中总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我拿掉盖在眼上的盖头,周围的一切逐渐明朗,长长的帷幔垂落在地,遮住了所有旖旎的风光。那盖头上用金色丝线针针密密绣着的鸳鸯交颈图是那样引人夺目,我的手轻轻拂过,是凸起的纹路。
芷兰的手环在腰间,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头顶是他平稳的呼吸,带着清冷的淡香与我交绕,殿外一只灵鸟‘咕咕’鸣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悦。
月光柔柔如水,穿过窗户静静泻在房间里,在帷幔上打出一片斑驳陆离,芷兰的气息围绕在我身边带着暖和的温度。
莫得,他嗓音低沉沙哑道:“醒了?”
我惊了一下,在抬头的瞬间,他重新将我拢在怀里,按在心口:“继续睡吧,天还未亮。”
似梦未醒中,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像是隔在很远的地方,我朦朦胧胧道:“好吵。”
芷兰温柔拍着我的背,“我出去瞧瞧,你好生睡。”
这一瞧,也不知他去了多久,我耐不住睡意终是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床上只有我一人。我赤着手撩开床帏见艳阳一抹深深打入屋内,光影之间留下一片阴影。
“凝珠······”殿外无声,我又唤了一声,“凝珠······”她才迷迷糊糊揉着眼推开高额木质沉沉重门而入。
“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小心扶着我的手,笑道:“许是昨儿太过高兴,跟着一起玩的晚了些,在门外守着竟是睡着了过去。”
我淡淡一笑,殿外吹来凉风如玉,轻轻扬起我披散的发丝,想到昨夜的温情,问她道:“芷兰呢?”
她恍然往我身后一瞧,疑惑道:“芷兰上神没在屋内吗?”
我笑笑,“许是他起得早,瞧着你这瞌睡虫才屋外睡得正熟,也不忍叫醒,自己有事便先出去了吧。”
她吐了吐舌头,替我换装梳洗,道:“奴婢哪晓得就睡着了。”
我微微一笑,菱花镜中正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舒展开来,颊上两点酡红亦知昨夜好眠。不予多时芷兰唇角含笑,如三月春风,温润生辉,璀璨明亮,着一身素色锦衣踩着步子进来,抬起我的手吻在手心,带着温情与柔和,道:“昨夜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