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繁星点点,夜色笼罩的玄霄派寂静无声,九座楼阁殿宇内烛光闪动,却不似从前那般飘荡欢声笑语,偶有几声虫鸣响起,也被这氛围影响,断断续续,不久便停歇下来。
秋子孺手提着灯笼,与离妃琴一起从大殿内走出,向着远处渡口行去。
二人下午一同游览了玄霄派各处位置,整个过程中除非必要,离妃琴皆是不发一言,秋子孺同样心事重重,更没有过多言语攀谈。
如今用过晚膳,洪晶莲委派大弟子送秋子孺去往木屋,门规已改,他不方便留宿,也在情理之中,两人便又走在一起,就如同下午一样,均是相顾无言。
把灯笼挂在船头,秋子孺转身看向离妃琴,只见她双眼通红,脸上依旧还残留着些许泪痕,两只小手紧紧捏着一块玉牌,凄楚可怜的样子,直让人想要将她紧拥在怀里柔声安抚。
秋子孺心中暗叹,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的场景。
晚膳刚过,秋子孺和离妃琴便被各自的师父招上殿阁顶层,那里本是玄霄派掌门平时练功使用的静室,门下弟子严禁入内,因此不光是秋子孺,就连离妃琴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屠渊与洪晶莲盘坐在蒲团上,看着两名弟子跪伏在身前,表情异常严肃,只是一张口,就惊得离妃琴直起身来,“我们二人心有所感,怕是阳寿已尽,时日无多,便打算在今晚将掌门之位传与妃琴,子孺正式成为守门人,明日举行传位仪式。”
从袖中取出掌门玉牌,洪晶莲慈爱地看着离妃琴,轻轻抓过她的小手摊开,将玉牌放在上面,温声宽慰道:“别哭了,傻丫头,人终有一死,且为师还有段时日可活呢,更何况你师叔现在回来了,也算圆了我最后的心愿,再无遗憾,你应该替为师高兴才是。”
“是,师父。”离妃琴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地回了一句,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扑进洪晶莲怀中。
“师姐,送到这里就成,快回去休息吧。”秋子孺来到离妃琴身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期望她好好睡上一觉,或许可以稍微缓解一些悲痛。
“几年前我就见过师父咳血,气色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次看到二师妹将煎完的药汤送过去,我与师妹们的心就沉下一分,”离妃琴双眸中再次浮起雾气,泪水顺着脸颊留下,不一会儿就将身前衣襟打湿,“现在终是听到了师父说出那句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感觉天都好似要塌下来一般,心中更是疼痛,仿佛有人用剑在我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秋子孺沉默不语,静静地听她断断续续哭诉,伸手入怀,掏出一卷手帕,轻轻将玉脸上的泪水擦干。
离妃琴此时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注意到两人如今这样有何不妥,等到她哭了一阵,回过心神之后,这才发现不对,身子不由得一颤,立刻红着脸躲开,接着抬头疑惑道:“为何不见你伤心?”
“泪已干涸心已死,哪里还能哭出来,”秋子孺摇头呢喃一句,将手帕收回。
离妃琴离得远,并没有听清,见她还要追问,秋子孺抢先一步道别:“夜已经深了,师姐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倘若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耽误了明日传位仪式,恐怕会惹得掌门生气。”
“等等!”离妃琴伸手想要拉住,却见秋子孺身形一闪,抓起地上的竹竿,飞身落入舟船,轻轻挥了挥手告别,竹竿一点岸边,伴着月光渐行渐远。
倩影站在渡口,襦裙随风飘动,当她再也看不到船影,这才转身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秋子孺站在船尾,见到离妃琴终于离去,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也不再继续撑杆,仰躺在船上凝望夜空,无人晓得他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秋子孺感到身下传来轻微震动,知道已经到了湖对岸,他整理了一会儿心绪,这才起身跃下舟舫,举着灯笼来到木屋前站定。
轻轻推开木门,没有想象当中的霉味儿散出,走进屋内点燃几处烛台,秋子孺借着烛光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竟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扫,联想到屠渊曾长住于此,便不难猜测是谁在精心照看。
将灯笼中的烛火熄灭,关好木门插上门闩,秋子孺来到床边解下佩剑,按照屠渊之前所讲的顺序方法,用剑柄轻敲床底几处凹槽,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随后就见床底出现一条通道。
拿过一盏烛台,秋子孺身子轻巧地钻进床底,沿着阶梯一直向下走,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步入那间师父曾说过的密室。
这间石室并不算大,里面也没有什么过多摆设,正对着入口处的墙面挂着数不尽的木牌,上面有些刻着人名和日期,有些空白一片,秋子孺拿起最后一块有名字的木牌,那上面正刻着屠渊的名字,日期也如同师父所说,是他二十岁那年。
秋子孺将木牌重新放回原位,低头看向放在角落里的一口红漆木箱。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青铜钥匙,秋子孺将木箱上的锁打开,翻开箱盖,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和一卷绸布映入眼帘。
秋子孺首先拿出那柄长剑,剑柄处刻有一个霜字,剑穗上端有两枚似是冰晶一般的玉片,其余地方便再无修饰。
抽出剑身,一抹冷光照得整间密室犹如白昼,丝丝寒气从中散出,虽然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但秋子孺依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住颤抖。
“这可真是一把好剑。”秋子孺反复翻转剑身,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它出去,在外面好好比划比划,幸亏他还清楚有更重要的事情,强自压住心中悸动。
将长剑挂在腰间,秋子孺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一卷绸布展开,洋洋洒洒只有十数个字印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下这段话的人,定有极为高深的书法境界。
“万宝阁,阁中万宝予君取,只望尔等护河山,古隐天藏玄剑仙,十载聚首紫微殿。”一字一顿将上面的文字读出,结合屠渊之前所说,秋子孺终于明白万宝阁的真正面目。
自古以来,朝廷对于江湖中的争斗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就好,但要说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也不可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每个帝王都极为看重自身安全。
官府衙门也好,皇城司也罢,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准备,而万宝阁才是暗中隐藏的杀手锏,只不过与前面那些不同,它并非听命帝王皇储,而是拥有自我决断的权利,简单来说,就是雇佣关系。
万宝阁以世间奇珍异宝为饵,换来江湖高手十年时间,十年期满,取走宝物便可,决不食言,若中途放弃或者死亡,宝物自然不可得。
只有五个门派与其他江湖豪杰不同,其中就包括玄霄派,万宝阁与这几个门派之间互有约定,每十年必再出一人前去任职,不可间断,除非门内凋零或者毁灭,而相对应的,万宝阁在此期间必须供给足够的金银钱财,以及优先选取宝物的权利。
屠渊当年为了治好陆媛儿的怪病,需要许多银两来购买药材、聘请名医,这才前去赴任,不然以他的性格,定会不屑一顾,理都不会理。
结果陆媛儿还是不幸离世,他万念俱灰之下只求忘记苦痛,便继续留在那边完成了约定,随手挑了秋子孺手中的那把雪白长剑。
默默将卷轴收起,放回木箱中锁好,秋子孺退出密室,回到木屋中坐下,脑中思绪百转,他对那些宝物没什么兴趣,但万宝阁若能帮他找到另一样东西,他不介意用十年的时间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