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峨嵋一行人告别后，郭靖、黄蓉二人邀黄药师来到郭府，三人坐在后花园的一座凉亭内，自有府中佣人上前伺候，端茶递水。
黄蓉见父亲脸色阴沉，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便如儿时般拉住他的手臂撒娇。
几句软言软语下来，黄药师只能哭笑不得地端起茶杯，心中暗叹女儿定是自己命中克星，随即提醒道：“以后莫要再这般小女儿姿态，他人若是见了成什么样子，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为人母了，当多加注意。”
“是，爹爹，女儿知道了。”黄蓉知道父亲不再气恼，只是嘴硬不肯明言，不禁莞尔一笑，“爹，您来这里，芙儿那边没事么？”
“嗯，除了你们刚离岛时哭闹了一阵，其余时间也还算乖巧，这次出游路过襄阳，便顺道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屠老鬼。”黄药师将茶杯放下，看向黄蓉，“你们是怎么惹上他的？”
黄蓉与郭靖对视一眼，心下均是苦笑，随后如此这般将事情讲述一遍，期间多是黄蓉在说，郭靖时不时插上一句，讲出自己与屠渊交手的感受。
“也就是说屠老鬼在我来之前，一直都在留手？”黄药师越听越是疑惑，他是在黄蓉被俘时赶到，前面的事情并不清楚。
联想当年屠渊硬闯桃花岛索要秘籍，两人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不过硬要说的话，还是自己略逊对方一筹，毕竟是借了桃花大阵之便，又因碧海潮生曲让其吃了暗亏。
可屠渊傲气十足，根本不屑于找理由，平手就是平手，也不再索要秘籍，只是与他坐下论武，两人都是江湖少有的武学奇才，互相印证各自心得，均有不小收获，渐生惺惺相惜之感，虽谈不上是至交好友，倒也算是有几分情谊。
那个时候，黄药师便知道屠渊是好武成痴，为了能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甚在意，也因此结下了许多仇怨，最后落得被那位追杀。
十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样的人可以处处忍让？
黄药师转头看向郭靖，虽然还是不喜这个女婿，但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武功造诣已经不下于自己，“你说屠渊与你交手，并没有使用剑气，而是峨嵋的金顶绵掌，且他内力看似并不比你强上多少？”
“是，虽然只硬拼了一掌，但应该错不了。”郭靖认真思考半晌，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黄蓉双眼转动，眸中光亮一闪，说道：“用峨嵋派的武学，应是故意，为的就是让灭绝师太的弟子事后描述，再气她一气，至于内力，靖哥哥如今内力高深，已臻化境，比他高出一些，也属正常。”
叹息声起，黄药师缓缓摇头，道：“屠渊内力之深，不比当年王重阳差上多少，靖儿虽也深厚，但……哎，到底是十五年前的追杀所致，还是他行将就木？”
黄蓉深知自己父亲医术高超，闻言不禁又惊又喜，“爹爹是说，那屠渊阳寿已尽，活不长久了？”
黄药师低头沉吟不语，心中忽升起悲凉之感，不停摩挲手中玉箫。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但黄蓉知道事实定是这样，便也没再纠结，脸上才露喜色，却又突然沉了下去，闷声道：“说起来，屠渊的弟子比他还要诡异，以后肯定又会祸乱江湖。”
“瞧你这不急不慌的模样，是想到了对付他的办法吧？”知女莫如父，黄药师一眼就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定是想要等那少年再来，给他布下天罗地网。
黄蓉微微一笑，仿佛玉莲绽放，娇声道：“那双眼睛神异无比，爹爹也试探过，应是知晓，他双瞳变成金色后，似乎可以细观万物，不漏分毫，再加上师承屠渊的剑法，确实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站起身子，莲步轻移，黄蓉绕着圈子，边走边说：“方法分阴阳，偷袭、用毒、至少三个武功不弱于他的人前后夹击，此为阴，重点在于躲开视线，之前爹爹用弹指神通牵制他，他不在第一时间避开，反而抬头向上看，便证明了这一点。”
“嗯，确实如此。”黄药师点头认可，他之前也注意到了这些，“那另一种？”
“另一种为阳谋，无论什么方法都行，只要逼得他不得不与人硬碰即可，如此一来，他那双诡异金瞳便没了作用。”黄蓉越想越是高兴，如少女一般蹦跳起来。
“嗯，可他学了王重阳的先天功。”黄药师想到屠渊那副自得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黄蓉与郭靖同时惊呼一声，黄蓉着急地追问，“难道屠渊竟打赢过重阳真人？”
“那倒没有，他一直四处游荡，等去了全真教时，重阳真人已经仙逝。”黄药师好久没看到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容逐渐展开，“屠渊去找了一灯大师，也没比武，两人只是说佛讲禅一天一夜，一灯大师便将先天功教给了他。”
“这怎么可能，一灯大师怎会如此不智？”黄蓉缓缓坐回原位，依旧不肯相信，郭靖见她脸色难看，不禁有些担心她这样忽喜忽悲，身子会撑不住。
“这你就要问一灯大师本人了。”黄药师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便要离去，“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你们莫要再去惹那老鬼，我先走了。”
“爹爹！”郭靖与黄蓉起身要拦，却发现黄药师早已离开。
而在距离襄阳城不远的一处破庙里，屠渊也和秋子孺说着类似的话，“郭靖这小子比以前强了太多，身边又有鬼灵精怪的黄家丫头，你以后轻易不要招惹他们。”
随后，屠渊又摇头感叹：“真没想到，十五年过去，原本傻乎乎的塞外小子，现在居然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大侠，还和黄老邪的女儿结成连理，以那老东西的性格，竟也能同意，真是怪哉。”
秋子孺见师父眉头紧锁，额头青筋直跳，不禁心下窃喜，看来不是他笨，而是换了任何人都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缘由。
“师父，现在都已经到了襄阳，您还不肯说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么？”用手边木棍挑了挑火堆，秋子孺纳闷道。
屠渊闻言怔了一下，眼眸逐渐变得黯淡，喃喃道：“回师门。”
“什么？”
火堆发出噼啪声，焰光映衬在秋子孺脸上，忽明忽暗，“师父……您不是说自己是闲云野鹤么，又哪里来的师门？”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屠渊沉默好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自幼无父无母，被师门收留才不至于饿死街头，那时我便立下誓言，定要成为武林高手，不再忍饥挨饿，这个誓言在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完成了，可我却没有满足，因为走到剑之一道的终点，成为了另一个誓言。”
屠渊拿起身旁红木箱中的一本秘籍，“为了完成这个誓言，我放弃了太多。”
“三十岁左右，我离开了师门，并且隐姓埋名长达二十年，一来是想要躲避一些人，忘掉一些事，二来是趁这段时间遍访江湖各派，与他们探讨武学，哪知道这帮人大部分都是些敝扫自珍、沽名钓誉之辈，”屠渊说到这里，似是气极，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又不是要他们的武功秘籍，只是互相印证心得罢了，一个个全都藏着掖着，那时候我被怒火冲昏了头，便开始四处收集武功秘籍，既是报复，也是需要，索要不行便抢，强抢不行就偷。”
故事讲到这里，秋子孺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师父从未提过自家师门之事，便问道：“然后呢？”
“师门再看不下去我这般胡乱行事，终于有一天将我堵住，”屠渊双拳死死攥紧，眼眸中满是懊悔之色，“她们劝我回去，可那时追求剑道已经成了我的心魔，当然不肯，便就打了起来，结果她们心中有我，处处留手，我心中无人，唯剑，我赢了，离开了，她们输了，回到门派，不久便接连辞世。”
